在交谈的间隙里。
李延祥好像也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慢慢往这边走过来了。
他把雕刻好的龙给了江蓠卿。
“这是事实吗?延祥。”
江蓠卿朝他看过去。
李延祥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怎么了?”
江蓠卿看着还是小男孩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姐姐。”
李延祥有些失神。
他收回自己看向远处,游乐设施的视线。
“以前考试考好了,爸爸妈妈带我和姐姐来这里玩。”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那个时候我刚刚进入重点班。”
“爸爸为了庆祝,周末特地把我们带到这里。”
“他平时工作很忙,但是回家都会陪我们。”
“姐姐吃的肉越来越多,花销很大。爸爸没有说什么。他告诉我说姐姐只是有点饿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保护谦让家人。”
“每个孩子都是特别的。”
“他是这样跟我说的,要我拥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但他很骄傲地说,他的孩子是最特别的。”
“不管是姐姐还是我。”
“我也很开心。”
李延祥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了。
几乎窒息般的安静,要将他的思绪吞没。
江蓠卿没有贸然出声打扰他,白驹和钟汉云也没过来。
她来到李延祥身边,拍了拍旁边的台阶就坐下。
李延祥侧头看了看她。
“可是我们过年,回爷爷家的时候被骂了。”
“怎么被骂了?”
江蓠卿一只手支撑在膝盖上,单手托着脸颊,歪头看着他。
她是很好的倾听者。
李延祥垂下视线,他的眼角压抑着眸中若隐若现的哀伤。
“爷爷骂他不孝,对不起列祖列宗……”
“说姐姐不成气候,说我是怪物。爷爷把我们关进老家里的祠堂,要叫人抓我们。”
“爸爸就和爷爷翻脸了。”
“在我们走后不久,爷爷好像旧病发作走了。当天爸爸给姐姐加了餐,姐姐很开心。”
说到这里,李延祥的表情有些纠结。
“不过……”
“姐姐一直都有吃了肉之后,和我玩游戏的习惯。当天晚上,她就假装她是爷爷,要给我讲睡前故事。”
李延祥的表情无奈了许多。
不过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后,他的表情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好像也想通了什么。
“我……”
李延祥抬起头看着她,叹了叹气。
江蓠卿发现他的皮肤不像之前一样,现在变得稍微有点血色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去哪里?”
“找到爸爸,杀掉。他感染太深,正在爆发进化成第二种形态,如果一直这样放任他不断进化,到时候谁也对付不了他。”
江蓠卿沉默了一下。
老实说,从一开始她的确是想着要用李延祥,当做对付李本勇的一张牌。
不过。
没有极端到要李延祥去杀害的程度。
因为归根到底,她都是一个局外人,在见证这些已经发生过的悲剧。
要怎么处决。
选择用什么方式,给始作俑者什么样的结局,完全是由这些受害者来决定的。
想通了,做出这个选择的李延祥。
大概也是真的失望了。
即便他不怎么喜欢他的姐姐,姐姐伤害过他,但是他也没有极端到,选择让姐姐去死。
他的本性里……
或许,的确是有着善良的一面。
江蓠卿想,如果她变成了李延祥这样。
那就全杀了。
谁也别想好过,总不能我死了,你还在现实里美滋滋过日子,都给我下地狱。
“你决定就好,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江蓠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对你做出的选择优柔寡断,当然也不要勉强你自己。”
说真的。
要正常人迈过心理这一关还挺难的。
虽然李本勇是坏事做尽,但他正常的时候确实有在抚养李婉姿和李延祥。
要说没有一点感情。
那可就有点伤人了,毕竟曾经也是幸福的一家人。
“没关系,我想通了。”
李延祥慢慢伸了个懒腰,他的身体一节节地逐渐拔高。
从孩童时的外貌变换到成年的模样。
仅仅就在这三秒。
眨眼间,他就比江蓠卿高了。
柔顺的黑色碎发下是一双含笑的眼睛,褪下霜寒和沉痛的哀色。
他看起来就像是,放学后拎着背包,会和同伴约好一起去打篮球的清爽青年。
如果他能活到这个年纪。
或许会和很多普通的男生一样。
嘻嘻哈哈闹着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一边笑着说要去食堂抢个好位置,又或者,是趁着晚自习前的那段时间。趁机去操场溜达一圈,说不定还能偶遇喜欢的女生,悄悄多看两眼。
“在想什么?”
李延祥病态惨白的掌心轻轻按下来。
覆盖在江蓠卿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动作里隐藏着的,是不经意间的宠溺。
江蓠卿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摇摇头,“没什么。”
看向不远处已经走过来的白驹和钟汉云,她微微阖起眼睑轻叹。
“我只是有点惋惜。”
“你们都有可能是未来的栋梁,可是善良的尽头,却要为某些人的私心和贪婪买单。”
“没什么可惋惜的。”
白驹微微一笑,他说。
“人本来就没有善恶的定义划分,每个人的出身环境都不同。我们形成的三观和我们所处的位置,取决于我们看见的世界和触摸到的上限。”
“能相遇相知,说明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都有同样的目标,对吗?”
牛头人钟汉云双手环胸抱着手臂,他没说话,不过握紧了怀里抱着的镰刀。
看样子是表示认同了。
李延祥颔首,“目标很明确,去复合联制医院。”
“不过那个医院,需要遵守某些规则……”
白驹略作沉吟。
“他们为了防止规则被其他人知道,毁掉了很多线索。就连现实里也是,那边变成被封锁的感染区,找不到有用的东西了。”
“那,不知道这个行不行……”
江蓠卿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她当初和朱松凌去精神病院实地捡的。
后来在废弃精神病院副本里,册子疑似自动病变演化成了复合联制医院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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