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纸人师兄那张面无表情的酷脸, 沈呦呦的心态一下崩了。
正常师父会派纸人来接人的吗?
肯定不会。
所以,她到底是拜在了一个什么奇怪峰下?
纸人师兄步伐很快,沈呦呦要加急脚步才能跟上他。
他们一直走至弟子居所边的传送阵旁, 纸人师兄率先进入阵法后, 阵法便发出一道绚烂红光。
沈呦呦咬咬牙, 还是跟了进去。
阵法启动, 红光愈盛, 和之前她任何一次使用阵法的体验感都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那红光才暗淡下去。
“走吧。”
纸人师兄冷淡的声音响起。
沈呦呦跟着他踏出阵法,乍然入目的却是全然陌生的场景。
只见前方一座高可攀天的尖锥形山峰矗然而立, 灰紫色浓云缭绕于峰迹, 尖锐峰顶几乎直挺入云霄,透着肃穆且寂寥的氛围。
而脚下则是尘土铺就的砾石路, 放眼望去, 皆是一片灰蒙,几乎没有绿植的存在。
她好似,来到了一片全然不同的天地。
“师兄……”
震撼之余, 沈呦呦的声音有点发抖,“咱们守寂堂,是正规的地儿吗?”
怎么看着,有点诡异呢?
没有绿植林木……甚至连半点活人气息都没有。
而纸人师兄显然没有那么智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用冷淡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就径直向前走了。
沈呦呦深吸一口气,袖中手掌上缭绕了几缕细小火苗后,才安心了些, 快步跟了上去。
走至山峰底下,便有道不过两人宽的狭窄洞口,纸人师兄走至洞口,便不动了。
洞口上方挂着块朴素的木匾,上面篆刻着守寂堂三字,字体瘦且长,没有漆色,风格甚是沉肃。
沈呦呦踮起脚往里看了两眼,里面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她想了想,还是乖乖地站在了纸人师兄边上。
“沈师妹——”
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沈呦呦偏头一看,果然看见小仙君在一个红裙女子引领下过来。
她脸上刚浮现的一点点笑容,却在看到那红裙女子后瞬间凝住。
麻麻,这是闹鬼了吗?
那红裙女子自然也是纸人,身量和纸人师兄齐平,只是那张脸——
脸庞惨白,却偏还要配上鲜艳的大红唇与两团堪比猴屁股的腮红。
是在大白天遇见,都会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程度。
也难为小仙君还能笑得出来了。
沈呦呦哆嗦了一下,迅速偏过头去,心中升起一种庆幸感。
果然,幸福感都是比惨比出来的。
和小仙君相比,她算是幸运的了。
两人会合后,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洞口里便传来响动。
“来啦?都进来吧。”
是那位江长老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便都走进了洞口里。
刚一走进洞内,沈呦呦就领悟到什么是别有洞天。
洞里是类似山谷的场景,却远比她以为的开阔广远。
阳光明媚,天色澄澈,微风拂过,树木枝桠随之轻摆,甚至还偶有几声鸟雀清鸣,几座精巧瓦屋立于谷陇之上,瞧着竟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沈呦呦看得微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是幻象。”
谢知涯清润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沈呦呦恍然,难怪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违和感。
“哈哈哈,小友好眼力。”
沉风扬过,一道灰色人影落在了两人面前,正是那江长老。
谢知涯轻轻一笑,端的是恭谨温雅:“如今,是否是要唤长老一句师父了?”
“使不得。”
江长老像是被火烫到般,连连摆手,“先前说好的,你只是记名在守寂堂,虽是我守寂堂的人,但不必唤我师父。”
说着,他用混浊的眼眸看向谢知涯,带着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深沉,面上显露出的却是慈祥和蔼的笑容:
“你我间并无师徒缘,这守寂堂,你愿意留就留,什么时候想走了,也不必和我说。”
这话说的客气,但却并无什么亲近之意。
谢知涯微微一笑,也并不争取什么:“多谢长老。”
沈呦呦透着点担心的声音在一边响起:“那如果表现好,他还能转正吗?”
江长老这才看向另一边的沈呦呦,小姑娘看着年纪很小,身量也稍矮,足足要比身边的少年矮上一个头,说话时明亮的大眼睛乌溜转,显得机灵又可爱。
江长老笑了笑,神情微不可察地柔软了几分:“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沈呦呦:?
看她表现……什么意思?
而江长老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很快跳过这一话题,直入重点道:“咱们守寂堂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你们自己好好修炼就行,若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每月的十五可以来找我统一问询……”
他指着山谷尽头的那一株柏树:“若是有事要找我,在那柏树树身上长短各敲三下就行。”
江长老语气懒懒的:“若无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沈呦呦不住点头,早早就摸出个小本子,江长老说一点,她便记一点。
江长老又指了下另一边的一排瓦屋:“里面书屋里的书你们可以随便看,功法剑谱什么的,也可以随便用,只是要注意,莫要过分急于求成……”
“宗门半个月会来送一次份例物资,谷里有小厨房,吃的喝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说完这一大通话后,另一只手揉了揉额角,似乎有点疲惫:“里面有几间居所,你们随便住,我不会管……”
江长老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颇有意味地道:“要住一起也随便。”
沈呦呦:?
“还有就是……”
他神色郑重了些,“晚上就不要在谷里乱走了,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不要乱叫。”
奇怪的东西?
沈呦呦没太懂:“您说的奇怪东西是什么?”
江长老轻描淡写:“就是些怨气没散尽的魂魄罢了。”
“放心,伤不到你们。”
沈呦呦:!!!
猫猫震惊.jpg
她眼睛瞪得滚圆,刚还想要问什么,可江长老却像是倦极,摆摆衣袖道:“好了好了,你们收拾收拾,安置下吧。”
临走前,他重复道:“记住了,夜里无论看到什么,都保持安静,不要喊叫。”
这提醒不提也罢,提完后沈呦呦心里反而直犯怵——
为什么不能发声,是声音会引来更多的……怨魂吗?
她眼见江长老要走,连忙道:“师父!”
闻言,江长老脚步一顿,扭过头来道:“怎么了?”
“那个……”
沈呦呦吞吞吐吐地道,“我不需要再去拜见一下其它师兄师姐吗?”
“其它师兄师姐?”
江长老奇怪道,“哪还有什么师兄师姐,你就是我守寂堂首席大弟子啊!”
沈呦呦:???
首席大弟子?
可她才只是个新入门的弟子啊!
瞧得她惊恐的神情,江长老又指了下她身旁的谢知涯,很淡定地道:“喏,这就是你师弟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吩咐他就行,不用找我。”
见沈呦呦仍是愣愣的模样,江长老仿佛看傻孩子般,慈祥地笑了笑:“明白了吗?”
沈呦呦艰难地点点头。
江长老满意地颔首,嘱咐谢知涯:“你们两个互相照应些,别太拘束了,就把这当自己家,随便一点。”
说完,一个闪身便消失了。
沈呦呦深吸一口气,看着周遭鸟语花香、桃源仙境的环境,心里却直咯噔。
所以说,这偌大一个守寂堂,就只有他们两个弟子吗?!
哦,不对。
还有那两个纸人,和江长老所说的魂魄……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那排瓦屋看看?”
谢知涯的声音在旁响起,及时打断了她的遐想。
沈呦呦下意识侧头看去,却正好撞见他灿若暖阳的笑容。
“师姐……以为如何?”
他念出师姐二字时,语调微沉,带一点喑哑,沈呦呦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磕磕巴巴地道:“别……别……”
她可当不起小仙君的师姐。
她想了想,诚恳地道:“呦呦就好。”
谢知涯从善如流:“呦呦师姐。”
沈呦呦:“……”
夭寿了。
她果断跳开话题,一边同小仙君往瓦屋方向走,一边问:“谢师……”
落到称呼上时,她卡了壳。
谢知涯含笑提示:“谢师弟就好。”
沈呦呦再次深吸口气,大着胆子:“谢师弟可知道,咱们这守寂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别的人提起来,都很避讳的模样?”
谢知涯有意放慢脚步,让她能轻松跟上,听得这问题后,笑了笑,道:“原本那日,我要送呦呦师姐回去,就是想和师姐说这些的。”
他轻叹一声,似乎有些伤怀:“可师姐似乎对我印象不大好,我也不好勉强。”
“没有。”
沈呦呦连忙道。
谢知涯偏头注视她:“嗯?”
“没有对你印象不好。
沈呦呦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只是容易害羞。”
“原来是这样。”
谢知涯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一解释,他恍然,又有些惭愧,“是我误会师姐了,抱歉。”
这样的小仙君……好乖巧,好可爱!
沈呦呦竟然真的有了点师姐的代入感,她轻咳了一声,道:“那师弟可以继续说说,守寂堂的事吗?”
谢知涯点点头,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道:“师姐方才过来的时候,可有观察此处山峰的形状?”
沈呦呦回想了一下,凭印象道:“很高,顶峰很尖锐……”
谢知涯替她道:“像一柄剑,是不是?”
沈呦呦代入一想,果然不错,连连点头:“是。”
谢知涯慢悠悠道:“山峰如剑,此处镇剑,亦是镇邪。”
“镇邪?”
沈呦呦有了猜测,“这下面是关了什么邪魔妖怪吗?”
谢知涯摇摇头:“这下面埋的,是玄天宗立宗以来圆寂牺牲者的尸骸,而这山峰,则是一座安魂超度的阵法。”
实情过于震撼,沈呦呦惊得差点咬掉舌头,她颤抖着道:“所以……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坟堆之上吗?”
她想起谢知涯先前说的幻象,愈发恐惧。
“这倒不是。”
谢知涯安慰她,“我们应该是在阵法里面,先者们的尸骸,哪里会让我们践踏。”
听了这话,沈呦呦稍微好受了一些,只是内心的震撼还是一时难消。
守寂堂,守寂……原来是这般意思。
难怪,江长老会那么干脆地要收下她和谢知涯。他们一个是凤凰之体,一个是辟邪体质,遇到散魂也不容易被近身,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若只是守卫先者们的尸骸,那些弟子又为这般何避之不及呢?”
沈呦呦还是有点太明白,“驻守先者碑陵,虽然是有那么点吓人,可不该是件光荣的事吗?”
先者因为种种原因牺牲,但他们也曾经为玄天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做出过许多贡献。
可为何这守寂堂,却沦落到这般荒凉的地步,除开新来的他们二人,竟只有纸人可供驱使,更莫说对先者时常祭奠一二了。
“是啊,这该是件光荣的事。”
谢知涯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眸中却闪过一抹嘲讽。
他语调仍很温和:“此地属性极阴,对修士的天赋与体质要求颇高,但凡符合此等要求的,又如何肯屈居于这守寂堂里,自然是要去追求大前程的……”
沈呦呦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神情,心里想的却是——那你如何就肯留下呢?
别人都想追求大前程,想要得到更优的待遇,想要变强证道,你又为何要留下来呢?
似是看出沈呦呦的疑惑,谢知涯眉眼含笑:“人人簇拥着的道,未必就是真正的大道,所谓修道飞升,也绝非指的埋头苦修……”
他用明澈的眼眸注视着她,笑意灿烂:“所以,我只追寻我心中的道。”
他明明细声慢语,吐露出的话却莫名掷地有声。
一瞬间,沈呦呦几乎分不清,落在他眉眼间的碎光,是日光垂影,还是眼眸中自有的光亮。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理应光芒万丈。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前边算是埋了不少不太高明的小伏笔吧,后面会一点点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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