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看向暮云,眼中带着笑意,他看到她纤细的之间摩挲着盒子的布,“你打开看看吧。”
暮云一顿转过头,嘴角清扬,她很快便解开那层包裹的布打开木匣子,里面都是颗颗饱满还带着余温的栗子,她很是惊讶,抬头看李潼。
“我一直想着你那日雪地里给我剥的栗子,本想挑个珠钗但还未找到合眼缘的。”他说着,眼中有着晶莹的殷切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不过,比起珠钗,我想你更爱这些吃食。”
她没来由地咽了咽口水,自己到底不是那种迟钝到一个男子说给一个女子送珠钗的真正含义都不明白的人,珠钗和栗子都只不过是个借口,但她希望是她想多了。
她故意轻松地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剥几个栗子不过是顺手,哪能收殿下什么回礼。”
李潼目似沉沉,“我从小到大,身边所遇之人除了母妃的慈爱,笉芜的依赖其他人都没有对我有过亲近,旁人对我不过予取予求,而沈姑娘还是我头一个遇到的对我没有任何求取,愿意真心待我的人。”
他说的是“我”,而非本皇子。
暮云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装作轻松摊手道:“这可不一定,也许是我向殿下耍了个小聪明,放长线钓大鱼。殿下是何等人物,就算是个给你剥栗子的下人都会有所赏赐。”
李潼一笑,他步步紧逼道:“今早父皇召见让我选皇子妃,这是我第一次敢违背他的旨意,沈司衣猜是为什么?”
她好受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想去猜,她紧张地握紧盒子,思量了站起身来道,“出来久了我得家去了,殿下见谅,我心笨嘴拙哪能猜到这些,殿下自然有殿下的考量,外人不便非议宫中之事。我来时像是听见姑母身子有些不适我得回去照料才是,只能下次再给公主殿下讲故事了。”
李潼知道她找在推辞,嘴唇动了动,“沈司衣果然孝诚,不知家中除了姑母还有其他亲族么?”
暮云默道,“家中考妣已辞世,姑母尚育有一女。”,她眨巴着眼睛故意轻笑:“我儿时顽皮,没少让爹娘操心,娘亲曾说我像个男孩子一样总是疯闹,我也总是希望能有一位兄长奈何世事非能尽如人意,与殿下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心中却是备感亲切之意,就像是兄长一般。
兄长?李潼苦笑,顿了顿久久才道:“如此。”
她向广安公主请辞,拜谢李潼的栗子。于是出了宫去。
暮云心中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悔恨。她自负自己够聪明能周圜,但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有可能带来一个让她后悔不及的后果,她甚至认同了裴衍说的让她少进宫是个正确的判断,反正她进宫来也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一个不留神说错了话就能让她头脑落地。
她还没直接回云记,今日寒古丽要出城,她们约定了在城门西告别。
城门西的商队正在检查行囊,行马背上背着茶叶,瓷器和各种各种的绸缎。官吏刚检查完通关文牒宣布放行,寒古丽也在检查马背上的东西,她一身绿色薄纱胡裙带着面纱,行旅的人有二十个左右。
暮云到了约定的城西那棵古榕下,穿着同款胡裙的有几个胡姬,她上前问了一个正在和别人说话的胡姬问她寒古丽在哪,那名胡姬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个现在一匹黑马旁的女子。
寒古丽检查完东西正回头和暮云对视,她惊喜地扑了过来,“我还想你是不是要耽搁了呢,便让他们在这再等一会儿,果然还是等到你了。”
她笑着点头,扫了一眼寒古丽的装束,皱眉道:“你们走的虽是官道,但我听说北面有盗贼,怎么不轻装出行?”
寒古丽也看了一眼其他人,顽皮地吐了下舌头,“过了城就换了,京城到底是繁华之地,我们一路前行,途上也能表演节目赚点盘缠,格鲁索他们会武我们也带有防身的家伙,而且要是遇到危险,我还有秘密武器。”
暮云觉得头大,她隔着面纱在寒古丽粉团似的颊上捏一下,语调无奈,“什么秘密武器?又是大变活人?”
寒古丽拿出一包黄色的粉末递给她看,凑在暮云耳边耳语了几句。
还未待暮云说话,寒古丽脱下手指上的那枚玉石戒指,“我思来想去,这枚戒指便送给你吧。我没把握我们还能再见,要是以后见不着了也能留个念想。”
暮云怔愣,摇头拒绝道:“这不是你最重要的信物么?怎能给我?再说,我相信有缘自然会再见,你没了这枚信物,到了温宿那位奇人问起岂不怪罪?”
寒古丽拿过她的手指硬给她戴上,她道:“我的目的已达到了,这枚戒指也不过是大巫以前赠与我祖父的,现在祖父已不在了。这枚戒指便该我自行处置,你们中原人小气,我要是不送你点什么,你过些时日就把我忘了,按你们的话这叫“睹物思人”。”
暮云知道寒古丽在说气话,她闷笑出声和她握紧双手,“一路平安顺遂,到了温宿可以给我写信。”
她也不知道西域写信到大綦能不能收到,兴许有一天她真能去西域再见寒古丽一回。
寒古丽眼含热泪,重重点了点头。暮云看着她跳上那匹黑马,笑着目送她们商队离开。
裴庆还是没找到了那个胡商的下落,他在城中寻找了这么多天仍是一无所获。他不敢猜想那个胡商是否已经死了,但去温宿也不能再耽搁。待到了月上枝头,裴衍才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背顶在粗糙的树皮上,北风呼啸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出来时才喝了暖身的酒这会儿没觉得冷。
陈平蹑着脚靠近,裴衍在刑狱审讯人犯他趁着任务的空旦溜了出来,“你怎么还在京中?不是告诉过你早些离开么?”
陈平一征,没有回答出口提问,“他如何了?头疾可还发作?”
“问这些有何用?你有解药?”陈平没好气地说道,近来裴衍的头疾越来越重了,他因着公务又拒绝服药,只用了些抑制的缓药。陈平知道拂忧草的解药很难得,那是西域来的东西京中无人能解。
裴庆沉默,他不是没想过把解药直接给陈平,但陈平一旦暴露以他对裴衍的忠心也不能完全消除裴衍的怒火。
待事情平定,他自会去见裴衍向他请罪。换个角度,看来那个女子也还未给裴衍服用解药。
“我想请你再帮个忙,我先前见面的那个胡商不见了,你如今在官中可否翻看户贴,替我找出此人来。”裴庆问道。
陈平冷笑,“你这是在拿我的命开玩笑。”
裴庆沉默,他没指望陈平会答应,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转身要走,陈平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帮你找,你就离来京中?”陈平问道。
裴庆皱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平叹气,两人皆是无言。
云记生意如前,店里新进了些江南来的绸缎,一切都有序的经营着。
范晚新相中的几个掌事人选正领着他们来和暮云面谈,她才沐浴完毕及腰的长发还湿淋淋地裹着棉帕。
这样的冬日方氏母女和其他人都是几日才洗一次,冬日需用到的烧水的柴火不便宜。幸好云记收入富足,古人怕风寒长发弄干不易,暮云现代是南方人,她的习惯是天天都洗这样的冬日也不例外,但是顶着个及腰的长发要弄干实在有些费时,屋内有烤火炉还是她先前和范晚几个伙计花了几日用土堆成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她未换衣裳湿着头发不便出去,便隔着门对范晚说让他定夺就是。
这些新来的掌事人选都是她和范晚找了好九才挑下了几个,为的是以后让她们能否全身而退。既要可靠又要有头脑还懂得审时度势,这样的人十个里都找不出一个。
她看着火炉子烤火,把绑好的发丝松散下来抖了抖。头发越来越长了,她在现代时十分羡慕那些头发生长的浓密的同学,但在古代反而成了一种困扰。洗一次头发得歪着头烤干就要一个时辰。
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暮云初时曾背着方氏母女偷偷剪过一次头发,待她正准备拿剪下的头发仍掉时被方氏发现了,可把她吓个半死。然后让范晚当着她的面给她念了几遍《孝经》,暮云觉得很无语,方氏大字不识一个对《孝经》确是能背的,她无奈又是无语跟她们解释又辩论了一番。终究没讲通她们,无奈之下她只得放弃。
她偷偷娶了剪子来,把发尾的一些头发剪下来一些扔进火炉里,一股蛋白燃烧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暮云起身打开了窗户透透气。
手上的吠舍离手串冰凉,她低头看了一眼,嘴唇扬起笑意。
暮云不知裴衍头疾如何了,她转身在床上的枕头旁拿出裴庆那日给的青色瓷瓶,拔了木塞在鼻下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味道。
她想不明白,裴庆说的对裴衍隐瞒行踪的事到底是为何,她又看看手上的那枚玉石戒指,心想寒古丽的商队这会子估计已出城了吧。
刑狱审讯的官吏照常送上案卷,裴衍刚更完衣,抬头示意官吏先下去。
“等等,菜市口闹事的那名闹事者关在哪间牢房?”裴衍忽然说道。
官吏转身,回道:“他一直吵嚷,还嫌弃食物难吃,早上才换了牢室这下和几个人犯关在西侧的监室。”
裴衍冷笑,他放下案卷,“他以为自己下馆子呢?要不要给他再炒几个小菜再上一壶酒?”
官吏陪笑,“此人看着像是寻常贾,居然会在菜市闹事做这些没体面的事,大人宽容没有对他行鞭刑,已是便宜了他。”
“你把他关到刑讯室去,我一会儿看完了卷案就去见见。”裴衍冷不丢地微笑吩咐道。
这种小案件本不必由裴衍这个廷尉亲自审讯,但官吏不敢异议,起身去办。
本把笑容挂在唇边的裴衍在官吏走后,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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