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理会沈安月的无能狂怒,沈华颜款步下楼,却并未走远,只是到对面戏楼的雅间歇一时,推开窗子向下望。
文武百官出得宫门,便纷纷乘轿或是上马,各自回府。
沈安月坐在小轿中,却掀起轿帘一角不时向外窥探,帘子上的丝绸都被扯得发皱,可见她心里焦灼。
“这便是你今日叫孤瞧的热闹?”
男子略带讥讽的声音传来,唬得身边婢女慌忙跪倒在地,身形颤抖,不敢抬头。
沈华颜转头看去,只见萧清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浓重的嫌弃。
“这样的愚蠢手段,也只有你能使得出来,不过是个小孩儿逗乐的法子,一来徒增笑料,二来打草惊蛇。”
见沈华颜不为所动,萧清野皱眉,略一挥手,便有一道寒光自他袖口飞出,擦过沈华颜耳畔,带着杀意。
沈华颜回头,方发现方才他挥出的竟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大半刀身钉在身后廊柱之上,尾尖镶嵌宝石的把手还在微微颤抖,可见动手者武力之高深。
身边婢女更因这一举动吓得咬住嘴唇,避免自己随意出声,惹祸上身。
“昨日孤见你下手利落,还以为你会是可用之人,不想也不过如此。”
萧清野对今日之事尤其不满。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一击即中的法门,却没想这计谋便是内宅相争也拿不出手去,更别说使妄图用此事掀翻璃王!
心下恼怒,萧清野扔下一句话便走。
“你我二人合作之事,就此打住,倘若日后你再敢纠缠于孤,孤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直到萧清野一只脚已经踏出房中,沈华颜才终于开口,却并不是旁人预料中的辩驳与哀求,反而格外越加沉稳。
“殿下如此瞧不上我连夜命人辛苦寻来的人物,难道是早知此女腹中怀的乃是陛下的血脉?”
萧雁野刚刚抬起的脚又落下,转头看向沈华颜,他一双冷眸中带着审视,却不肯轻易摊牌,只故作不知的反问。
“璃王的姬妾腹中怀的,也是陛下子孙,自然更是陛下血脉,这有什么新鲜?”
见他绝口不提心中猜测,沈华颜猛地一笑。
沈华颜容色盛极,更有继承自生母陈氏身上的那一双似水眼眸,这还是自打重生以来,她第一次笑。
虽难掩笑中讽刺之意,但仅这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上绽放出的几分笑意,也足以融化冰雪。
一时间,房中的紧绷氛围竟然被这浅浅一笑消去大半。
周遭几个下人也突然间觉得胸口通畅许多,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泛下来。
沈华颜目光灼灼的直直盯着对面之人,略一挑眉,似是好奇一般问他。
“殿下心中早有揣测,何必如此藏头露尾?”
见萧清野仍然不肯松口,沈华颜知道不能逼人太甚,便率先放缓语气,态度更柔了几分,主动对他摊牌。
“我之所言,殿下自然懂,区区一桩风流韵事,不足以摧毁璃王,可若是悖了人伦的大事,难道也可轻拿轻放?”
萧清野冷哧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沈华颜倒有几分本事。
这桩事,便是连他这个整日在宫里宫外来回行走之人也不曾听闻,可见这是绝密之事。
可沈华颜竟能轻易将此事调查清楚,并找出其中涉及之人,可见沈华颜不是草包。
沈华颜见他不追根究底,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皇族秘辛,又如何是她能知晓的?
这一切,还是上一世璃王夺权失败后被抄家时,这女子为保命大胆爆出来的消息。
她原本是在贵妃宫中伺候的宫女,贵妃自认容色不及当年,又不肯将皇帝拱手相让,方身边之人替自己承宠。
却又在皇帝问起时隐去这女子消息,将她趁乱塞给正出宫建府的璃王,直到这女子身怀有孕被人赶出府。
“这便是王爷新收的美人么?”
敞开的窗户里传来长街上满是哀怨的一声女子叹息。
沈华颜和萧清野二人对视一眼,来到窗前,凭栏向下望。
一身淡粉色衣裙,头戴珍珠发簪,妆容精致的沈安月眼中含泪,以上好的苏绣手帕覆面,那副泫然欲泣,弱不禁风的委屈模样,禁不住叫人心下一软。
“安月,你听我解释……”
璃王萧凌墨一身锦袍,更显他面如冠玉,乌发用上好的楚玉发冠挽在头顶,长身玉立站在长街之上,如鹤立鸡群一般,根本挡不住身上的尊贵气势。
懂行之人,只凭头上的那一块楚玉便能知晓他到底有多受宠。
传国玉玺便是用出自楚地的和氏璧所做,萧凌墨头上发冠与传国玉玺同源,足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只是他此时不复往日潇洒模样,长眉微皱,看向沈安月的眼中带着一抹掩不住的恨意。
朝堂上莫名其妙被塞了一个怀了孕的女子进门,他本已丢了脸。
如今又在长街上被另一女子纠缠,不管这些女人是何等身份,毁的都是他璃王的名声。
日后旁人提起他,恐怕记不得他到底做了多少正事,反而只会记得他今日的风流韵事!
心中恼恨遮挡不住,萧凌墨攥紧拳头,暗暗安抚自己。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沈家对他尤其重要。
沈家嫡女身后还有一个极会敛财的江南陈家,不管是财富还是兵权,都是他想夺权必要的东西。
为了这些,眼下便是一时受辱,也不算什么。
“安月,此事待我改日同你细说。”
“沈将军得胜而归,即将班师回朝,这是大好事,你倒不妨先回去安置府中诸事,替他接风洗尘,也好同他提起你我二人婚事。”
萧凌墨用尽全部耐心柔声安慰沈安月,甚至不惜送上今日才塞进门的美人。
“街上流言四起,只要沈将军肯入宫求父皇指婚,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妃,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还不任由你处置?”
沈安月心下一动。
她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
萧凌墨是王爷,日后若能登上皇位,三宫六院数不胜数,眼下不过是一出身卑贱的女子,她又怎能容不得?
想通这一处,沈安月方露出半分笑意,却又楚楚可怜的小声发问。
“陛下偏疼于你,难道他真会同意你我的婚事?”
萧凌墨见她不欲变心,心下大定,连忙笑着保证。
“镇南将军的嫡女命格尊贵,区区一个王府正妃,又如何不配?”
沈安月一愣,底气更虚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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