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陈十一轻声细语。
“伯母,我要回去了。”
裴母点头会意。
“你别断了珞儿的幻想,他还一直想着为你赎身,他已经决定要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你等等他,未来可期。”
陈十一听了,脸上露出笑意,这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梦。
“珞儿…”
裴珞疏听得母亲的呼唤,连忙进了房间。
“娘,怎么了?”
裴母贴着裴珞疏的耳边轻声嘱咐了他一声。
“快去买吧。”
裴珞疏瞬间明白,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裴母看着裴珞疏远去,朝陈十一说道。
“他走了,你快回去吧。”
陈十一把自己的裤子包成包裹带了出去,蹑手蹑脚地关了庭院的门,望了四周一眼,小心翼翼地往家中走去。
忽然,在一个巷子口被一道大力给扯了进去。
“别怕,是我。”
陈十一瞥了眼前的裴珞疏一眼,垂丧着叹气。
“你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裴珞疏看着她丧气的模样心里堵的慌。
“你怎么发现我的?”
裴珞疏笑了一声。
“你躲人的功夫以后要多练练。”
陈十一眨了眨眼。
“我要回去了。”
裴珞疏忙扯住陈十一的衣袖。
“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哦,听说你准备参加三年后的乡试,那祝你金榜题名。”
“还有呢。”
“没有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裴珞疏轻声笑了起来。
他抬手递给陈十一一包东西。
“这是红糖,泡水喝会舒服一些,你快些回去吧,天气寒凉,记得多加衣裳。”
陈十一被冷风吹得鼻尖通红,眼神胡乱瞟了裴珞疏几眼,接过他手中的红糖,就往巷子外走去。
“十一…”
身后的声音带着沙哑。
陈十一的脚步顿住。
“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
自从把车的事情解决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慢慢顺利起来。
附近的镇上都知道薛连星和陈十一这里的布匹非常便宜,而且还送货上门,免去了很多杂费,再加上快过年了,做新衣过年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生意越来越好,马不停蹄地给人送货。
直忙到大年二十八,两人才停止了忙碌。
“薛大哥,各家掌柜的年礼都送了吗?”
“送了,你就别操心了,我这会把你送回去。”
陈十一无奈道。
“薛大哥,你就别往我这里塞东西了,我的年货早就准备好了。”
薛连星笑道。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能一样吗?如不是你带着我做生意,浩儿的病我都没法治,之前你给的十两银子还给你又不要,不多拿点东西,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陈十一沉凝了一会。
“裴家的年货你帮我送到了吗?特别是木炭,千万要准时!”
“送了,送了,你呀,不知道怎么说你,你和人家没结果,就不要给别人希望。那么冷的天,他就站在平安镇的入口等着,只为见你一面,你和他说清楚,以后不要等了。”
陈十一沉默了一会,眼眸中尽是不舍,鼻头酸涩得厉害。
“好,我知道了,过完年我找他说。”
风鸣庭院内,挂上了红纸糊着的纸灯笼,窗上贴满了剪纸,墙上,是温之衡写的对联。
这是侯府这一家子流放到房陵过的第一个年。
转眼,他们到这里也快一年了。
日子过得真快。
年夜饭甚是丰盛,有鸡有鱼有肉,还有酒。
陈十一最近挣了钱,家中的生活比之前的好了太多。
吃了年夜饭,大家都在守岁的时候,陈十一正坐在桌前写字,看今年的营收。
温之衡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快速地拨着珠盘,一脸纠结的样子,甚是好笑。
“怎么了?这么苦恼?”
“我明明算得,除去开支,我应该挣了有八十六两银子,可为什么我发现我手头上只剩了不到二十两?”
温之衡拿过账本。
“我来算算。”
他看见陈十一的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字四仰八叉的,像极了你发脾气的时候,回头多练练。”
陈十一撇了撇嘴。
“我才学了半年,以前我可是大字不识一个,能写成这样,我都觉得我是个鬼才。”
温之衡眉开眼笑。
“你真是不害臊,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温之衡核算了好一会,发现陈十一算得都对。
“没错啊。”
陈十一忽然眼睛定定地看着温之衡,把温之衡看得心里发毛。
“我终于知晓,你这块我还没算呢,银子都被你用光了。”
温之衡怔愣了。
陈十一咬牙切齿道。
“今年你用了我多少银子,赶紧还钱。”
温之衡抚了抚鼻尖,神色羞赧。
“十一,好十一,今天过年,你就放过我吧,以后回了京都,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陈十一冷哼一声。
“八字还没一撇,净会哄人。”
温之衡自信地笑道。
“谁说八字还没一撇,你辛苦挣来的银子,我可不会胡乱花的。”
陈十一疑惑地问道。
“回京都的事有眉目了?”
“嗯,如果中途不出意外,不超过两年,我们就能回去了。”
陈十一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了下来。
温之衡连忙问道。
“怎么了?是时间太久了吗?我尽量快一点。”
陈十一摇头苦笑。
“不是的,我是觉得,在这里生活还蛮自在的,以后回了京都,也不知是何模样。”
温之衡安慰她道。
“回了京都,我自会让你享尽富贵日子,不让你再为钱财奔波,再为我生几个孩子,我们以后会很幸福的。”
陈十一听得大少爷又说这些,很是不自在。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忙把书案上的笔墨都收拾起来,账本上面的墨迹差不多也晾干了。
温之衡双眸幽深地看着陈十一。
“十一,为什么我一说,你就像个蜗牛,把身子缩进壳里,我在你心里,就没一点分量吗?”
陈十一声音清冷道。
“大少爷,你是我的主家,自然是有分量的。”
温之衡心里很不好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陈十一沉默不说话。
房内很是安静,只听得炭火的噼里叭啦声,火花炸裂开来,星火四射。
温之衡呼出一口气。
“十一,你我的时间都很长,我等你。”
她躺在床上,又点上了床头那盏小竹灯,莫名地,她想起了向阳村,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在那里,就那一天,可以安静地睡一个晚上,无人打,无人骂,因村里有祖上传下来的习俗,大年三十是不能骂人,也不能被人骂,否则来年不顺。
她,得个安静的夜晚,也是为了他们来年顺利而已。
过去的已经过去,过不去的也过去了。
她想,按照大少爷对自己的执着,她的身契大概是拿不回来了。
所以,过完年,她也该断了不该有的幻想,这盏竹灯里的光,是时候该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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