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衡的脸色极为苍白,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何必费尽心思救我?不如就让我在矿洞里长眠不起。”
陈十一声音沙哑。
“你比我大七岁,如此竟像个孩童一般?我只是不喜欢你,又不是要舍弃你的性命。”
她又回眸说道。
“温之衡,我连不喜欢一个人,拒绝的意愿都不能有吗?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接受吗?”
“你的喜欢是你的事情,我的不喜欢是我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勉强我。”
陈十一觉得大家都应该冷静一下,毕竟大家都受着伤,才刚好。
她起身往外走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扑通声,温之衡从床上掉落到地上,爬到她身旁,抱着她的脚,眼眶猩红。
“十一,你别走,我不勉强你,你不喜欢我便不喜欢我,没关系,别走好吗?”
陈十一实在是震惊,她何时见过这样的温之衡,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真的就这么令他难以接受?
“别走好吗?求你,你就在这里,只要我能看见你就行。”
陈十一很是不忍。
“你别这样,我不走,我去喊人把你扶起来。”
温之衡的头上又渗了血,白布被染红了,断了的右腿又要重新绑上。
陈十一的衣袖一直被温之衡紧紧拽着,生怕她离开了。
直到晚上要就寝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薛连星来找陈十一说话。
县城外,他们沿着河边走着。
“你何时回京?”
“暂不清楚,也许还要一段时间。”
“我在医馆听说了你的事情,你家大少爷是个痴情的,你跟着他到了京城,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或许吧!”
薛连星见陈十一脸色不太好,便劝解着她。
“你性子收敛些,毕竟是主家,太过固执了,我只怕会伤着你自个。”
陈十一似乎不想谈论这些。
“大哥,我们这么多年相处,我把你当做亲哥哥一般,回京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来见你。”
薛连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伤感。
“十一,我们以后定能再相见的,你回京不方便出来,我带着素娘还有浩儿就去京城找你。”
寂静的夜,河岸边的垂柳的叶随着寒风落在地面,陈十一蓦然红了眼眶,这萧条的苍凉,总有人在温暖着自己。
薛连星看得陈十一这般模样很是心疼。
“十一,裴秀才往我这寄过很多封信,都是给你的,到了平安镇家中,你去看一看吧!”
陈十一缓和了心思笑着问。
“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我与裴珞疏往来吗?”
薛连星叹气。
“往来对你和他都不好,只是你和他在一起,才会欢喜些,我啊,就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苦了…”
陈十一眼眶带着泪嘴角上扬。
“不看了,你帮我收好,以后他若来了,记得把信还他。”
在医馆住了半月,大夫交代了一些事宜,就让他们回去了。
温之远的事情,温之衡似乎已经知晓。
陈十一看见他们在房里谈论了一个下午,谈完之后,温之远打开门,看见陈十一,会心一笑。
陈十一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但带着微笑的结果,总不会差的。
回到风鸣矿洞庭院,温家的人都要忙坏了。
平时事情都是陈十一在打理的,可现在她的手受了重伤,要疗养很久才能完好。
而温之衡右腿断了,也需要一直卧床养伤。
还好之前陈十一留了银钱,倒不至于让他们外出奔波风吹日晒地挣钱。
就光家里的家务也让几人头疼不已。
陈十一不能做事,每天央着睿儿给她翻书看,或者经常走到竹林的凉亭中散步,现在每顿饭是温之柔喂,衣裳也是温之柔洗,洗头沐浴也都是她…
有次洗头发的时候,温之柔轻声说了。
“你要是没事,去和我哥说说话吧,他一个人躺在房里,消沉得很。”
陈十一躺在睿儿的秋千上,摇摇晃晃的,乌黑浓密的发丝随着秋千的晃动摇曳生姿。
“他病了就好好养着,我说话不好听,怕气着他。”
温之柔打了热水在一旁洗着衣物,听得陈十一如此说,沉默了一会。
“他的心病更是严重,你去气气他也是好的。”
陈十一似乎没有听到,眼眸微阖,睫毛微颤,杏树上的微光漏了几缕洒在她身上,蓝色的衣衫泛白洗旧,却像蒙了一层朦胧的光。
温之柔自是明白陈十一的性子,便不再说劝解的话,只每天学着照顾她更细致一些。
又过了几日,温夫人找到她。
“你去看看衡儿吧,他整个人瘦的甚是厉害,也不与旁人说话,连笑都不会笑了。”
陈十一头歪了歪。
“他没吃药吗?”
“药也按时吃,饭也按时吃,就是整个人没了生机一般,活得都不像个人了。”
陈十一了然。
“大少爷生病了,自然会这样,哪里有人病中会心情好的,过段时间身体好起来,自然就好了,他曾经同我说过,人可以消沉,但不能一直消沉下去,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你不要担心了,夫人…”
“十一,你明明知道衡儿是为谁生的病,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陈十一抬眸镇定说道。
“我这是在戒断,大少爷不该对一个婢女生了感情,这样他以后回了京城,如何能受得住铺天盖地的风言风语?”
“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不是吗?”
“夫人应该劝大少爷,他到了这般年岁,凡事都要看开一点才是。”
温夫人眼神惊诧地看着陈十一,她无法想象,她面前的陈十一竟然这样清醒镇定。
即便,衡儿为她衣带渐宽,她也无动于衷。
当日夜晚,温之衡房内的烛灯燃了一夜。
次日,温夫人走到陈十一面前,双膝下跪。
陈十一甚是惊讶。
“夫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你这样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十一,求你,去看一眼衡儿吧,他从昨夜睡了后,现在晌午,我喊他,他一直未醒,我真的怕他出事。”
陈十一眉头紧蹙,心中有些不安。
“要不,我去请大夫吧?”
她又想起什么说了一声。
“是不是脑袋上的伤导致昏迷的?”
温之柔赶紧在一旁扶起温夫人,陈十一这个榆木脑袋,双膝跪烂了也没用。
“十一,大夫说他的伤没多大问题,他不愿意醒来,是因你,明白吗?其实,我觉得当初,你就不应该把他从矿洞里救出来,干脆让他自生自灭,总好过这样执迷不悟…”
最后,陈十一终是进了温之衡的房内。
她坐在他床边,静静地打量着他。
面容苍白瘦削,嘴唇苍白,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没了往日的娇纵霸道,炙热与强势,仿若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
她在这里坐了三天。
温家的人来来往往,中间,大夫也来了一趟。
他依旧没有醒来。
陈十一想,温之衡这是在用性命逼她,逼她去接纳他,喜欢他。
她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也这么难。
她扬起包扎着白布的双手,小窗户洒进来柔和的光,亮在白布上,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的泪,湿润了那一片柔韵。
她输给了自己的善良。
“大少爷,你若是醒来,我便试着喜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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