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怕冷不怕热的温霓来说，波士顿的夏天不算难捱。
可是当寒意料峭的冬天来临时，她有些扛不住了。
十二月的平均气温，仿佛被人设置好了限定范围，总是在零度附近徘徊。
这天，温霓在家附近的咖啡馆结束了自学，匆匆将专业书塞进双肩包里，然后全副武装地戴好帽子、手套，再将防风的羽绒服拉上拉链，连外面的扣子也严严实实扣好，一个都不放过。
室外艳阳高照，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她很快便混入了人群中。
租住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室友也是中国人，比她小一些，刚刚大学毕业。
温霓在路口停下了脚步，从口袋里飞快地伸出手，按下红绿灯的按钮，旋即缩了回去。
红灯变成了绿灯。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结冰的地面，过了马路，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
天气太冷了，即使戴着手套，温霓的手也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努力抓着钥匙，却半天插不进门锁里。
最后，她只能脱下手套，开了门。
家里没有人，室友还没回来。
打开了暖气，温霓在地垫上踩了几下，抖落鞋底的碎冰，而后解开了外套，艰难地弯下身子脱掉鞋子，勾着后脚跟处，放在鞋架上。
回到她的房间里，她将衣服一层一层地脱下来，挂在挂衣杆上。
口袋里的手机幸好没有被冻到关机，她握着手机，缩在小沙发上，用厚实的毛绒毯子包住自己。
一周了，她在亚马逊上买的雪地靴还没送到，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之前为了方便，她把收件地址填写成了学校，虽然放寒假了，但是学校还可以代收快递，可一旦到了公共假日，就没有人代收了，亚马逊会直接收回快递。
她只能发邮件去沟通，亚马逊再重新发货。
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至少又要半个月，真让中国人急到不行。
温霓在手机上登陆网站，查询物流情况，只见它一直卡在一个地方，完全没动。
轻叹了一声，这样看来希望有些渺茫。
下午没有课，这么冷的天，温霓也不想出门了。
室友给她发了消息，说会晚上半小时到家，于是她打算晚点再做午饭，吃完在家继续赶论文。
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温霓点开了微信。
张霖霖在她出国之后，拉了一个三人小群。
里面除了她们俩，还有一个陈思梁。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张霖霖逼的，陈思梁就跟个工具人似的，时不时地在群里汇报闻庭雪的状况。
温霓虽然从不在群里说话，但是，偶尔会挑着重点，翻一翻他们的聊天记录。
9月5日
【陈思梁：唉，今天又有人来找师哥了，说让他跳槽去他们公司，愿意开给他百万年薪，可是他不愿意。】
【陈思梁：因为那边的条件是要帮他们做专利，要是百姓想买，得出高价才行。】
【陈思梁：好可惜。又想让师哥早点摆脱困境，又想便利百姓。太难了。】
9月22日
【陈思梁：师哥今天又看着小虹发呆了，连食堂的午饭时间都错过了。】
【陈思梁：唉！！！】
10月8日
【陈思梁：国庆长假，师哥一天都没休息，接了好多活。太心疼他了，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债啊。】
10月29日
【陈思梁：今天来了个文件，叶老师让师哥填什么申报表，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11月8日
【陈思梁：忙！项目要收尾了！】
【陈思梁：每天都在熬夜，研究所都要变成动物园了！】
【陈思梁：每个人都在抱怨，可是师哥一句话都没说，还不如骂几句呢。】
11月10日
【陈思梁：师哥可能快成仙了，除了喂小虹，根本不出实验室！】
【陈思梁：但我不想成仙啊！！！】
距离上一次，陈思梁在群里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温霓低垂着眉眼，又将之前的消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放下手机去做饭。
出国之后，温霓刚开始还在学校的食堂混了一段时间，后来她的中国胃实在受不了了，只好自己买了食材，回家开火。
室友和她一样，也是厨房小白，两个人约定一人负责一天的伙食，在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磨炼，两个人的厨艺皆是突飞猛进，现在在家开一个中餐厅都没有问题了。
今天她打算做鱼香肉丝、青椒炒牛肉，再蒸一个肉沫蛋羹。
……
临近十二点半，室友终于回来了。
“时间掐得正好。”温霓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抽空抬头跟室友说，“脱了衣服，就??0??7??0??7洗手吃饭吧。”
“好啊。”室友脱下围巾和外套，往客厅一放，去水槽边洗手，“圣诞节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我们社团组织了化妆舞会，可以COS各种角色，很有意思的。”
“不啦。”温霓摆好碗筷，说，“我要出门一趟。”
“该不会是去约会吧？”室友擦了手，在餐桌边坐下，“你男朋友从来没出现过，我一直以为你是骗我的。”
温霓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行吧，那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室友笑了笑，拿起筷子，“我开动啦！”
温霓也拉开椅子坐下来，“尝尝今天的牛肉。”
室友埋头干饭，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
午饭后，轮到室友洗碗，温霓先回了房间。
她拿起手机准备趁消食的空隙，重看专业课的视频，不经意间就瞥见了微信上收到的新消息。
是三人群里新发上来的消息。
【陈思梁：！！！】
【陈思梁：师哥上次填报的奖下来了！！！】
【陈思梁：是国家的科学技术奖！】
【陈思梁：有好多好多的奖金，技术转让或者许可所取得的净收入中还能拿不低于百分之七十比例的奖励！】
【陈思梁：师哥终于不用做神仙了！我也不用了哈哈哈哈哈！！！】
温霓怔了，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消息，一直期盼的事情，突然就实现了。
心情是激动的，可又有些许的平静，或许是在脑海中演练了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以至于她都快分不清这一刻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然而，当她迈出脚步的时候，脚下一软。
眨眼间，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脚趾不小心踢到了沙发的钢架，一阵钻心的痛让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她捂着脚趾，埋在膝间，无声地抽噎，任由热泪“哗哗”地流下。
外面有室友洗碗的水流声和她播放的摇滚乐，相较之下，房间里除了轻声的抽泣，别无他声。
良久之后，温霓才慢慢缓和了情绪。
手机上不停地震动，她擦了擦眼泪，点开来看。
是陈思梁发了私信过来。
11:58
【陈思梁：温霓姐，你在国外还好吗？】
【陈思梁：之前一直不敢私聊你，怕给你造成压力。你从来不回复，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忙了，没有空看。】
【陈思梁：但今天的消息，你可以看一看吗？】
12:32
【陈思梁：温霓姐，虽然你没回复，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为师哥争取一个机会。】
【陈思梁：虽然跟你分手快一年了，但是师哥真的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陈思梁：有一件事，或许你不知道。】
【陈思梁：前年的那个夏天，我跟着叶老师做项目，叶老师经常会让我给师哥送材料。以前师哥总会让我拿到图书馆里给他，忽然从某一天开始，我的目的地就变成了一家咖啡馆。起初我也没在意，以为是实验接连失败，师哥想换个环境调整状态。直到有一次，我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坐在角落里，专注又安静地盯着一个漂亮女人看。我还调侃他是不是喜欢人家，结果没多久那个漂亮女人跟一个男人离开了。】
【陈思梁：温霓姐，我在岛上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眼熟，后来见到徐玮才想起来，原来那天我看到的人就是你跟徐玮。】
【陈思梁：我不知道师哥每次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你们说说笑笑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陈思梁：他的理性，让我觉得强大，又可怕。】
【陈思梁：他明明那么喜欢你，却能忍住不去打扰你，他明明那么爱你，却甘愿自己承担一切，放开了你。】
温霓沉浸在震惊和错愕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原来，闻庭雪说的都是真的。
“温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久了。”
“比你知道的，要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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