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身体有些好了,王容与就接荣昌到瀛台来,让昭宜也陪着一起来。“女儿是家里的娇客,养了十余年就要嫁人的,在家的时候,得好好和父母亲近亲近。”王容与如是说。
两个娇娇女儿,荣昌大方,昭宜不常见陛下有些怯懦,但也被宜妃教养的很好,温柔可人,也不用她们陪着陛下说话,只在一边自己玩自己的,陛下看着也是心情大好。
荣昌沉稳了许多,她看向陛下的的眼神里总有怀疑,这样轻松和母后相处的陛下是她有记忆来就见到的父皇,但是短短半年间发生的事,让她又犹疑了,在她的幼小的心里,这是第一次知道,君父的意思。
用膳后王容与让人领两个公主下去休息,朱翊钧让人又把荣昌公主领来。“朕的小荣昌这是怎么了?这么看着父皇,是害怕父皇吗?”
荣昌摇头。
“现在母后不在这,你和父皇说悄悄话。”朱翊钧搂过她挨着自己坐,“难道一点时间没见,荣昌就不信父皇了?”
“我有一点点害怕。”荣昌鼓着嘴说,“父皇突然不来见母后,母后也病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母后病倒了?”朱翊钧问。
荣昌点头,眼眶泛出泪花,“我听见宫人们说了,说母后在吐血,也许活不了多长时间,父皇,我好害怕,我不想别人当我的母后,我只想要我自己的母后。”
朱翊钧抱住哭泣的荣昌安慰她,“不会的,你看母后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在吗?”
“那父皇,你以后也会也像这样突然不来见母后,不来见我吗?”荣昌可怜巴巴的问。
“不会,父皇以后都不会突然不见你母后,不见你。”朱翊钧道,“若是父皇以后没做到,你就再也不相信父皇,不和父皇说话好了。”
“我要相信父皇。”荣昌保住朱翊钧道。“母后也相信父皇。”
把哭泣的荣昌哄睡着,再让人送回殿,朱翊钧让人把皇后的脉案拿过来看,王容与过来,“和荣昌聊完了吗?”她是故意走开让陛下和荣昌能有单独聊天的机会,他们父女一向亲近,中间这一点小摩擦,说开就好了,到底荣昌还小,不记事呢。
朱翊钧看她的眼色十分奇怪,王容与坐下后才发现他面前的,属于自己的脉案。
“陛下怎么想到看这个了?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王容与说。
“都吐血了。”朱翊钧低沉着声音道,“你病的那样重,朕却什么都不知道。”
“朕。”
“陛下。”王容与制止了他想要继续说的话头,“都过去了,我们说好都过去了,只念将来,不问过往。”
朱翊钧伸手包住王容与的手,“朕觉得颇为对不起你。”
“陛下要觉得对不起我,明日就上朝吧。”王容与笑说,“便是皇后,和陛下待久了不想着劝陛下上朝,而是整日里玩闹,也是不行的。”
“明日见见阁臣就是。”朱翊钧道。“以后的上朝还是按先前的规矩来。”
“陛下不想突然袭击一下,看那些朝臣在陛下没有上朝的时候上朝是什么模样的?”王容与笑着提议,“看看他们惊奇的表情也不错啊。”
“调皮。”朱翊钧笑道。
不过朱翊钧第二天果然就早起,准备上朝,好在他这几日白日里睡的够多,早上起来也不觉得费劲,只王容与在床上,迷糊着要醒来,朱翊钧说。“你睡你的吧,朕不让人打扰你,等到下朝回来,你再起来。”
王容与挣扎无果后也放弃了,闭着眼睛说,“我太惫懒了。”
“当初大婚后,你也没从床上起来过伺候朕上朝。”朱翊钧坐到床边,用手摸她困顿的脸笑道。“行了,一开始没就指望你,你自己睡好就好。”
朱翊钧去上朝,临快到了皇极殿,才有人去通知文武百官们,今日轮着来上朝的人果然是措手不及,好在不管寒暑,阁臣都是每天要上朝的,做官做到位及一品,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被人诟病的。
横竖每天都要议政,早起也就早起了。
但是其余官员就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本就是轮换着来,论到上朝的上朝,不上朝的就告假,陛下经常不上朝,官员上朝也就是对这空皇座三叩九拜,然后退朝,长此以往,自然心生懈怠。
这陛下往宝座上一坐,再往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
“御史盯着朕,倒是一刻不松懈,这满朝文武,怎么不见御史说点什么?”朱翊钧问。“难道因为朕不上朝,所以百官也可以如此懈怠?”
百官齐齐跪倒口称不敢。
“好好整治一下,自己领着俸禄不干正事,来抓朕的不是倒是起劲的很,现在还是朕给你们发俸禄,不是你们给朕发俸禄吧?”朱翊钧道。“内阁,依照考成法,把京官的表现集结成册,朕要御批,倒数的直接打包回家。”
下朝后,朱翊钧没有马上回瀛台,先是去后宫给两宫太后请安,陈太后看着他温和道,“陛下看着清减些了?”
“之前有段时间身体不愉,多亏皇后悉心照料,如今大好了。”朱翊钧说。“只皇后照顾朕,与母后这就来的少了,母后可不要怪她。”
“她每年都要去瀛台住段时间的,一年到头都没停止过请安的孝心孩子,难道哀家和圣母太后还非要折腾她每日从瀛台回宫请安不成?”陈太后笑说,“她先前也有段时间身体不好,人看着憔悴许多,如今住在启祥宫,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现在陛下和她好好在瀛台休养,也挺好的。”
“谢谢母后体恤。”朱翊钧道。
到李太后那却是无话可说,李太后听闻他今日去上朝了,很是欣慰,“陛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朱翊钧没有搭话,听她说了三五句话后,就起身告辞。
李太后看着陛下远走的背影,心里梗着一口气,消散不下,“陛下还是没能相信哀家。”
“陛下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宫人劝道。
“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李太后叹气道,她心智坚忍,却还是不免为儿子对她的心结感到郁结。
回到乾清宫,朱翊钧召陈矩来过问,豹房里道士的事。
“这道士里原是有两批,最开始的一批是郑贵妃娘娘的兄长在其中牵线搭桥,第二批,也就是给陛下敬献丹药的道士,是冯尚去寻摸来的。”陈矩低声道。
“冯尚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宫,他哪里的人脉去寻得到这样本领的道士?”朱翊钧眯着眼问。
“冯尚当年是拜冯保为干爷爷,经他自己供人,这道士也是冯保留下来的人告诉他的。”
“冯保留下来的人?”朱翊钧哼道,“朕念在他伺候一场的份上,让他去南京养老,留他一命。竟然还不思悔改,企图兴风作浪。”
“让东厂去南京查冯保,有一件算一件,不可姑息。”
“这后宫里的人也给朕缕缕清楚,别还有谁的人在里面潜伏着。”朱翊钧道。
事情办完,朱翊钧准备回瀛台,张成来报,郑贵妃娘娘在宫外求见。
“不见。”朱翊钧道,他想到陈矩说的又对张成说,“你去跟她说,让她收敛点父兄,不要把朕的福气当客气,有朝一日没客气了,再来相求就晚了。”
郑贵妃在乾清宫吃了一剂闭门针,这让她心里升起一股恐慌,这种恐慌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才进宫得盛宠,满宫里就她一个人叫皇后姐姐时,皇后查出有身孕,陛下去坤宁宫,一丢手就好几个月,她这个宠妃与其他人无异时,她也有过这样的恐慌。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郑贵妃用帕子按住胸口,别慌,后来她不也又得到陛下的圣宠了吗?只要见着陛下的面,总有机会的。
陛下肯定是因为那些道士生她的气了,但是她也是无辜的,郑贵妃坐在步辇上,她要写信去给陛下自陈一番,陛下会知道她的。
朱翊钧回到瀛台,王容与正和荣昌昭宜玩跳棋,见到陛下回来,王容与就起身来迎接,让荣昌和昭宜玩,她迎着朱翊钧去到隔间,净了手后就让人上膳了。
“你还没吃?”朱翊钧问。
“陛下今日起的早,不也没吃吗?”王容与说,“我等陛下。”
“我下朝后吃了两盘豆糕。”朱翊钧道,“你平素吃饭都有时间的,按着你的时间吃,不用特意等朕。”
“其实荣昌和昭宜用膳的时候,我也跟着吃了一小碗面条,填了填肚子。”王容与眨眼道。“但是好吃的,当然要等和陛下一起吃了。”
朱翊钧笑。
“不过呢,陛下下次再上朝,还是吃一点热火东西再去,现在不冷,豆糕还能顶用,天冷吃那个多难受。”王容与说。
“朕也不常上朝。”朱翊钧道,“以后多上午朝。”
“早朝太早了,陛下幸苦,百官也辛苦。”王容与说。
“说什么辛苦,今日朕上朝一看,稀稀拉拉,精气神完全没有,除了阁臣还能应对一二,其余官员,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把朕气的。”朱翊钧道。“都是些废物,等到考成法考核一遍,不行的都给朕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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