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容与用了药又沉沉睡去,这次没有高热,无论是许杜仲还是宫人都是松一口气。
只有朱翊钧还十分忧心,“如何又昏睡过去了?”
“娘娘昏睡是为了身体康复。”许杜仲说,“只要不再高热,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陛下,移步让臣给陛下诊脉吧。”许杜仲说。
“陛下泡了大半日水,如果不及时诊治,发了病怕就是娘娘的不是了。”
朱翊钧起身让人诊脉,许杜仲说,“虽然陛下现在脉息平稳,为着以防万一,陛下还是要喝下预防的汤药。”
朱翊钧点头称可,一碗苦汤汁,一碗辣姜水,一饮而尽,“陛下,现在是否叫膳?”
“朕现在没有胃口,对了,娘娘吃什么?”朱翊钧问。
“从发病起到现在,除了药,娘娘什么都不曾进口。”顾言晞说。
“这怎么能行?”朱翊钧看着许杜仲说,“便是熬些参鸡汤灵芝汤喂下去,肚子里只有苦药,如何能好?”
“前几日是娘娘水米不进,便是药,都是硬灌的。等到这次娘娘清醒,该是可以缓缓进些水米了。”许杜仲说。“还好陛下来了,不然,娘娘这次真的很凶险。”
“所以当初就不该让她出宫。”朱翊钧拍桌说,“什么疫病不疫病,朕要真是真龙天子,还怕什么疫病。”
“说不定留在宫里早就好了,白白受这几日的苦。”
“陛下。”陈矩见娘娘病情稳定,陛下也心情稳定才开口说,“诸位阁老和宜妃娘娘,还在瀛台桥外跪着呢。”
“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着吧。”朱翊钧没好气的说。“还有,把瀛台桥的守卫撤走,娘娘既不是疫病,如何能当疫病防着。”
“娘娘此番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清醒,陛下也未曾休息好,不如回宫休息吧。”许杜仲说。
“既然娘娘不是疫病,朕就在这陪她,有谁能说朕。”朱翊钧道。
“娘娘有病在身,按理是要避疾的。就是陛下不在意,娘娘却会被人诟病。”许杜仲说,“何况是娘娘这病,来的蹊跷又凶猛,便是如今,臣也不能给个确切的诊断,娘娘之病是后果,却无前因。”
“却无前因?”朱翊钧眯起了眼。
“是。”许杜仲说,“像是无中生有的病。”
朱翊钧何等的敏锐,便是这四个字就能让他意识到,皇后这病,不是天灾,怕是人祸。
竟然有人暗害皇后,朱翊钧心里掀起惊天巨浪,眼神也犀利起来,但面色反而没了之前的担忧生气,只是平淡如常,让人看不出内心所想,与昨夜那个抱着皇后害怕她撒手的软弱之人是天壤之别。
既如此,瀛台看来他是不能留,若他还留在瀛台,怕背后之人还会加害皇后。也罢,让王容与好生在瀛台先养着,他回宫去,把这无中生有的人给揪出来。
“朕先回宫,若不然把阁臣都跪病了,谁来给朕处理国事。”朱翊钧说,“娘娘醒来后就派人去宫里通知朕,朕再过来。”
朱翊钧进到内殿,又长长时间的抚摸她的脸,得知是有人加害她,心中对她怜悯都化生成对未知之人的怒火,“朕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然后将你受的苦几倍奉还与他。”
朱翊钧解下自己随身的玉佩放进王容与手里,才起身离去。
出瀛台一路回宫,朱翊钧的辇车不停,只在经过瀛台桥上跪着的众人身边时,陈矩喊了一声,“陛下命起。”
“娘娘凤体趋于和缓,与瀛台静卧养病,守卫按常例拱卫,非陛下及皇后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等到陛下的辇车离开,阁臣们才被搀扶起,跪了几个时辰,几乎不能成行,“好在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宜妃也是跪坏了腿,回宫后去寿安宫回了太后娘娘的话,就也闭门谢客的养伤。
陛下天未亮就硬去了瀛台,都道是皇后娘娘不好,陛下赶着去见最后一面,但是等到下午陛下回宫,据传皇后娘娘已经熬过凶险,转危为安。
“她怎么那么好的运气?”郑妃一早就跪在佛前,对外说是听闻皇后不好,给皇后祈福,今天像她这样做的后妃不在少数,但是跪在佛前真的心里想的什么,那就只有菩萨知道。
郑妃看着面前一脸慈悲的白玉观音,喃喃道,“都要死了还能再活过来?”
“陛下的真龙气那么好用?”
“还是皇后娘娘故意说的也严重,要惹陛下垂怜呢?”
郑妃复又合上眼,随后再睁开,满眼的欣喜,“菩萨保佑,娘娘果然否极泰来,得以安康。”
“娘娘,你从今早上就跪在佛前,水米未尽为皇后娘娘祈祷,如今皇后娘娘好了,娘娘也要爱惜自己。”
“如果我跪着就能让娘娘安康,就是跪断这双腿,我也乐意。”郑妃垂目说,主仆二人一说一和,当真是一片丹心为皇后的忠良姿态。
朱翊钧回了后宫就让陈矩去查后宫的人,“仔仔细细的查。”朱翊钧道。“无论是宫人,还是——太后。”
“是。”陈矩道。
王容与睡到日暮深沉,醒来时觉得手心有东西,抬起来一看是陛下的玉佩,嘴角不由上扬,“来人。”
“娘娘。”无病掌灯过来,“娘娘醒了?”
“什么时辰了?”王容与问。
“戌时三刻了。”无病问。她见王容与想起来,便拍拍枕头垫高,让王容与靠了上去,许杜仲已经过来了,等着为王容与诊脉。
“我觉得好多了。”王容与伸手让许杜仲诊脉时笑说,“之前可把你们吓坏了吧?”
“再差一点就可以吓的去见西天佛祖了。”许杜仲说,“娘娘脉象还是很弱。”
“这世间的药,对我来说用处总不大。”王容与苦笑,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在这世上的人。
“这次真的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了。”王容与说,“许御医,你替我帮无病诊诊脉,我看她面下青黑,可别是被我传染上了?”
“无病自娘娘病后,一直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许是累的。”许杜仲说。娘娘为何不看微臣这眼下青黑,这都是为娘娘熬夜查医书累出来的呀。”
“临到治病才去翻书,许御医不该是这样的庸才才对。”王容与说罢笑起来,但是笑不过两声,就牵引肺部,咳嗽起来,有些气上不来的样子。
“娘娘好生静卧着。”许杜仲说,“喝完药后再进一点小米粥,娘娘四日未曾进食,伤了根本,需的慢慢调养。”
王容与点头。
等到许杜仲走后,王容与让无病去休息,“我如今已经好了,只剩静养,你若累坏了,之后谁来照顾我?”
“你也给其他人一些表现的机会,不然白跟着我来了一回瀛台,连个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捞着。”
“娘娘不用这么说,我去休息就是。”无病说。
“你回家休息。”王容与说,“顺道把我的情况细细和祖母说了,让她不要再担心。休息个三四日,再回瀛台来。”
“是。”
等到无病走后,顾言晞来伺候,王容与让她伺候笔墨。“娘娘看着有些累,娘娘想写什么不如等明日起了后再写。”顾言晞劝道。
“趁我现在还有力气,先写了。”王容与看着她笑说,“你不让我写,我就不喝药了。”
顾言晞第一次遇上皇后娘娘这样耍赖,没了章法,想要找无病来,无病却已离了瀛台,“娘娘莫不是因为此,才特意支走了无病,只因为奴婢没有无病又办法吗?”顾言晞有些委屈。
“我写不过三两句,你快些拿来,我快些写完。”王容与说,“我有些累了,让我早些写完休息好吗?”
顾言晞劝说不得又犟不过,只得搬过来书案,王容与展纸,起笔道三郎,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面上也露出少女怀春的酡红色,便是病容也添三分艳色。提笔诉家常,戌时三刻初醒,昏昏沉不是今夕何夕,察觉手心有物,是三郎贴身玉佩,心下熨贴,仿佛三郎就在我身边傍着我。有三郎在,便是病着也不觉得可怖,心下甜蜜欢喜,我要与三郎长长久久,三郎信我。
许御医之药,有昏睡安神之用,也许三郎再来看我,也是昏睡不得见面,所以我每次醒来就会写信给你,三郎见信,如见我,我见回信,犹见三郎。
王容与写了信封好口后让人送到启祥宫去,“陛下若是问我的情况,就是我一切都好,吃了药又睡了,让陛下不要过来,白走一趟。”
药是不用咬牙喝了,喝了几天的药,嘴和肠胃早已没有知觉,只小米粥却是吃不下,顾言晞也不敢硬喂,王容与药效上来,又睡去了。
杜太医与许御医对峙,“你如何总在娘娘的药里加重安神的分量,娘娘总是昏睡,与身体何异?”
“娘娘的病因未查出,便是什么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现在好不容易情况稳定,自然是要稳中求解,如果娘娘再起高热,你有把握,娘娘能再挺过一次吗?”许杜仲问。
“虽说是三堂会医,但实际主意都是你一人拿的,那我和太医还有必要在此吗?不若离开,给许御医挪个亲近。”杜太医气道。
“在座三人,只我官职最高,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许杜仲说,“娘娘若有差池,我们三人都是连串蚂蚱,我没有把自己的命指望在别人身上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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