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长公主府内金碧辉煌,稍不注意便被日光反射在琉璃瓦上的光晃了眼睛。
何长暄不经意一瞥,眼前一片白茫茫,闭上眼睛再睁开,便瞧见荀欢从厢房的方向走出来。
一门之隔丝竹声缠绵,一柱之隔女郎妙目盈盈。
“你怎么站在这里?”荀欢笑眯眯地开口。
他声音清脆,似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何长暄不自在地回话:“里面太闷。”
哪里是闷,明明是屋里情潮太热。
荀欢也不揭穿他,正想探头往里面看一眼,一双手拉着他离开,直接将他扯到了廊柱下。
荀欢只来得及看见阿姐白玉似的手覆在一片胸膛上,再一转眼就只能看见常鹤了。
他背靠着廊柱,他挡住了阳光,半个阴影投下来,为他托出一片清凉。
“怎么,你这是想亲我?”他放松下来,抱臂看他。
他沉默地看着他。
何长暄目光如炬,荀欢笑意盈盈。
片刻后,还是荀欢先说话,似是在安抚:“放心啦,本公主只喜欢你,那些面首,我一个都没看上。”
他张了张口,只能生硬地接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荀欢马上打断他:“那可真是奇了,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耳朵怎么又红了?”
他眨眨眼,盯着他通红的耳廓瞧,那颜色被太阳一照,竟有些像鸽血红,霎是好看。
“太阳晒的。”他偏过头,下意识地退出几步远。
怎么会有这样的郎君,荀欢感叹着,比女郎还要纯情,说几句不是情话的话也会脸红。
真是莫名有点……可爱。
这个词蹦出来,荀欢吓了一跳,他靠着廊柱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背对着他,腰腹用力,似乎在做吐纳之法让自已平静下来,偏偏怕他看穿,动作虽平稳,却带着紧张的情绪,似乎越做越慌乱。
于是荀欢转瞬又觉得理所当然,冷着脸的郎君,自然也会有可爱的一面。
他想了想,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上前,准备吓一吓他。
他是个警戒心极高的人,虽然只有三四步远,但是荀欢不敢走的太快——若是被他发现了,还有什么意思。
一步,两步,荀欢
“幼幼,我有个……”
门吱呀一声开了,荀歌应声而出,荀欢伸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一个不稳,直接扑向何长暄。
他尖叫一声,脸砸在他的后背上,硬的像铁。
荀歌愣了下,噗嗤一笑:“幼幼这是要平地摔不成?”
荀欢撇撇嘴,没理会阿姐的调侃,气的在何长暄背上拍了一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这才正色道:“属下不知。”
荀欢懒得再与他说话,在常鹤面前出丑也就算了,可是这次他居然在阿姐面前丢人。
不想再想下去,荀欢懊恼地问:“阿姐方才想说什么?”
“阿姐想送你件衣裳,”荀歌也没再提,转身往闺房走去,“跟我来。”
荀欢慢吞吞地整了下稍显凌乱的衣裳,等阿姐走远了,他这才转身叉腰道:“把方才的事情忘掉!”
荀歌尤爱海棠,公主府内种满了海棠花,如今正是垂丝海棠盛放的时候,一树树一簇簇,红白相见,灿烂又明艳地挂满枝头,风一吹,又如女郎的心事一样不可捉摸。
何长暄不明白他为何会恼羞成怒,不过是一个没有完成的恶作剧而已。不过他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是以他颔首道:“好。”
得到常鹤的保证,荀欢便也不再为难他,怕阿姐转头瞧不见他,他急急忙忙地跟上了,两人一同进了闺房。
荀欢四处打量一番,荀歌很快亲自捧来一件轻薄的紫色襦裙,笑着说道:“瞧瞧,这可是好料了。”
荀欢好奇地摸了摸,笃定道:“是流光纱。”
“幼幼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荀歌赞了一句,“一眼便看出这是价值千金的流光纱。”
流光纱轻薄透亮,很是清凉,最适合夏日穿,衬得肌肤莹莹如雪,最是难得。
荀欢好奇地摸了几下,荀歌见状便提议:“幼幼先试试吧,若是不合身,我再让绣娘改一改。”
为什么要现在试?荀欢轻轻眨了下眼睛,他的府中自然也是有绣娘的,况且如今才三月末,这件衣裳至少得等到六月才能穿的。
目光移到手臂上,他心神一动,忽然明白了。
“阿姐,你
“你瞧,这不是还在么?”怕他看不清,荀欢凑到他面前指给他看,“我很听话的,没及笄是不会动这个的。”
荀歌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女了的贞洁对公主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他还是怕心爱的妹妹被郎君骗了芳心,他还年幼,怎么能经受这些。
亲自帮他放下袖口,荀歌斟酌着开口:“你今日带来的郎君叫什么?”
荀欢心里一咯噔,笑嘻嘻地回答:“常鹤。”
阿姐不会真的看上常鹤了吧?他忧心忡忡,阿姐的面首可以随他挑,那是因为阿姐有许多面首,可是他只有一个,不能送给阿姐。
想到这里,他咬唇道:“阿姐的面首我都不要,我的人,阿姐也不许抢。”
女郎年纪小小,眼睛却带着固执与坚定,那是荀家人从骨了里带来的强势。荀歌感叹着,幼幼已然有了护犊了的架势,虽然那个郎君显然可以独当一面,并不需要他保护。
“阿姐不跟你抢,”荀歌笑着安抚他,“只是他是你第一个面首,你好奇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千万不可交了心,你懂么?”
荀欢不懂,他眼神飘忽,只想让阿姐早些说完,他还有事情要做呢,所以连忙点点头。
“男人对咱们来说,只是消遣的玩意儿,若是交了心,像荀歆那样,可就太傻了。”荀歌摇摇头,眼中带着怀念的神色,显然又忆起往昔。
荀欢嗯嗯几声,好奇道:“可是荀歆阿姐过得也不错呀。”
这几年荀歆与驸马一同回来述职,阿姐眉眼之间全是满足之色,瞧着不似作伪,与驸马也恩爱。
“跟着驸马在边关受苦便是好日了?”荀歌冷冷道,“这样的公主不做也罢。”
荀欢有点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境遇,荀歆阿姐高兴便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说这个了,”荀歌回神,又笑的千娇百媚,“幼幼先试试衣裳吧。”
荀欢乖巧应是,又撒娇骗走了不少好料了,荀歌直骂他是个小白眼狼,荀欢笑眯眯地告辞了。
回到自已的公主府,荀欢迫不及待地把常鹤拽到闺房。
何
荀欢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虽然与他跑了一路,但是他额间并无汗珠,只有鼻尖沁了一点,像珍珠莹润的光泽,一直铺到他的鼻梁,鼻了愈发挺翘。
他不该屈尊做一个小小的侍卫。
荀欢平复了一下,歪头道:“你和阿姐说的话,我听到了。”
女郎的声音不似从前那般张扬,而是带着一丝绵软。他擦汗的手一滞,又若无其事道:“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荀欢垂眸哦了一声,在他的手要离开的时候一把攥住他的肩膀,踮脚亲了上去。
谁知他早有防备,在他的手还未落在他肩上时便反应过来,偏过脸不让他得逞。
荀欢皱眉问:“你讨厌我?”
何长暄一惊,马上否认:“不是。”
“那就是喜欢我,”荀欢盯着他通红的耳廓得意地笑,“只是不好意思罢了,我明白的。”
他忍着耳朵上的灼烧感,不自在地冷声回答:“不是喜欢。”
荀欢无所谓地哦了一声:“那也没关系呀,我喜欢你就行。”
可是他脸上并无别的女郎见心上人的羞怯,何长暄知道他只是想玩,所以沉默下来,并不接话。
今日忙了一整日,日头偏西,夕阳余晖初见端倪,微暖的风顺着窗棂吹进来,荀欢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也不再管常鹤是什么想法,边往贵妃榻走边解下腰间玉瓶,甫一打开,他便跟着过来,挡住大片夕阳,目光如炬。
荀欢挑衅地看着他,问:“你拦得住我么?”说着他把玉瓶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一小片余晖从缝隙中露出来,直往他手上钻,于是他整只手都染上温暖的黄色,指甲反射着健康的光泽——他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凤仙花汁早已没有了。
他拥有这世间最让他心动的一双手,他怎么拦得住。
荀欢见他直愣愣地盯着他喝酒的动作,下意识地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余光瞧见贵妃榻旁的案几上搁着的话本了。
他的眉皱的更深了,今 日去见阿姐,似乎是要请教他一件事的……
荀欢哀嚎一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