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迟拿的酒壶,正正好就是摆在他身前的那一壶,也是方才莲妩端着敬酒的那壶。
席间的每个人都喝了莲妩敬的酒,都相安无事,偏偏到了卫迟这里莲妩有了新的动作,既不在她唇上又不在酒中,那想必只有两种相接触,才能刚刚好应了她的毒药。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卫迟迫使她咽下葡萄时,她虽被呛到却并不悔恨紧张的原因。
眼下她神色慌乱,刚好被卫迟捕捉到,便说明他所猜测的都是真的。
“看来被我说中了,莲妩姑娘如花似玉,想来不想那么快香消玉殒,那么不妨告诉卫某,外头那位崔公公,可有什么秘密或是软肋?”
卫迟手中动作收拢,冷冷地同她对视了片刻,又压低声音威胁道。
莲妩惊慌片刻,复又平静下来。
“卫公子,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只是你今日杀了我,他也会再安排其他人,莲妩承蒙崔公公所救,眼下刚好将这一条命还与他,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她闭上眼睛,眼尾划过一滴清泪,美艳又惹人怜惜。
卫迟心里暗暗思忖,那崔冶收拢人心的本事倒是一把好手,竟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死,只可惜他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面对这样的人,若是留她一命只会给来日徒增烦忧。
他将要手中发力,房间里突兀地传来轻微的咔擦一声,倒像是机括转动的声音。
莲妩扬唇笑了笑,美眸里带着得意,卫迟神情冷下来,倏尔低头去看她的手。
原来她方才趁着试图搏他同情的关头,一只手伸上了床榻一角,按下了这间屋子的机关。
崔冶建下这个庄子,想来做了不少结党营私的事情,他方才只是随意进的一间屋子就有这样的机关,断没有这样巧的事,只能说明在这锦绣庄里,每一间屋子都被提前布下了机关。
莲妩笑得愈发猖狂,卫迟不再犹豫,五指一并拢她便没了生息,头软软地歪向了一旁。
卫迟不再看她,当即警觉的后仰,机括转动声还在继续,前头的床榻上忽然射出数支箭矢,流星般直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他纵跃着身子破窗而出,外头院子里又有几名杀手埋伏着等他,矫健地朝他所在的位置奔来。
先前春水涧的那个雅间,此时门窗紧闭,想来是早已被崔冶和张怀贤隔绝起来了,眼下里头的那一群人,怕不是都以为他此刻正美人在怀被翻红浪呢。
现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他得快点离开这个锦绣庄才是。
眼见已有两人逼近,卫迟甩手射出两枚方才自莲妩袖间拿的梅花镖,那两人惨痛一声摔下了楼,卫迟一个跃身,翻去了对面那座更高的楼阁顶上,将方才没给莲妩用的酒尽数洋洋洒洒倒在了庭中五彩的绡纱帐上。
末了,将酒壶掷出,正好击中了一个暗卫的头,摔了个闷响,碎裂在地。
他在手中打了个火折子,丢在绡纱帐上,立时就见一阵火舌蜿蜒而起,随着四起的浓烟愈演愈烈。
那几名暗卫看了看火势,又看看飞跃奔走的卫迟,咬咬牙,没有再追。
锦绣庄乱作一团,卫迟趁乱出了庄子,恰好就见宁云蓁坐在马背上,身下的逐月迈着蹄子于门口来回踱步,马上的主人则是满脸焦急之色。
乍见他出来,宁云蓁就是一愣,随后高声唤他:“郎君!快过来!”
卫迟不再犹豫,翻身上了马,宁云蓁双腿夹了夹马腹,娇喝了一声驾,逐月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后,带着二人扬长而去。
待跑出了些距离,卫迟便与她换了个位置,将缰绳拿到自己手中。
“你不是还伤着?怎么就这样过来了?”卫迟偏头问她,见她一身素衣裙裳,便知是李邺给她递了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
他猜到了崔冶为了防止宁云蓁破坏他的计划,即便是她来了定然也不会叫她进去,想必也是一直拖延着的。
但是这个消息却会让他有所顾忌,毕竟公主出现在了锦绣庄,他也不能太过行事妄为。
“还不是担心你,你昨日怎不同我说这是一场鸿门宴,害得我方才才知晓,与我生分了不是?”
宁云蓁的声音散在一场风里,卫迟听出了她的嗔怪,便笑道:“我这不还是不想让你担心,你看,即便是你不来我也有法子能够逃脱。”
“可是其他几位大人尚且在那里,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宁云蓁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浓烟滚滚,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卫迟摇摇头:“崔冶的目的是我,他不会动那么多官员,除非他明日便不准备回宫了。”
他此次虽然没有取了那崔冶的性命,但方才那样的火势,他的锦绣庄未必能保得住了。
先前的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可那样一个地方,真不知他往日里都是用来做什么交易,招揽了如莲妩这样的花魁以美色诱人便罢了,每间屋子里居然还有机关,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今日崔冶布的这局,先是莲妩,再是机关,后头还有一群杀手,真可谓是步步杀招,倘使宁云蓁不来,恐怕庄子外头还有危险在等着他,就这样还被他逃脱了去,真不知下次那人又会想出怎样的法子。
可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绝不会给他机会伤害他身边的人。
两人于月色下共承一骑,抛开今日的际遇不谈,眼下的情景还是十分美好的。
离将军府还有些路,宁云蓁偏头瞧着他,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腹。
天边的一汪月色揉碎在他的眼睛里,更显侧颜清冷,见他身上无一处受伤,宁云蓁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待回府之后,整个归雁阁都是亮的,眼见二人回来一众仆从才跟着放下了心,打水的打水,收拾的收拾,一时热闹至极。
卫迟令人将逐月牵回马厩里,脑中想起刚出庄子时看到她的模样,唇边就是不可遏制地勾起了笑意。
刚刚教她的东西,就被她派上了用场,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胆子。
看来逐月,也是真的将她视作自己人了。
他唤来云鹤,让他去前院和卫敞几人报个平安。
几人知晓他今日要赴的宴会恐不简单,估摸着心里也是担心他的,去通报一声也能让他们放心安歇。
宁云蓁沐浴将出来,一头乌发散着好闻的玫瑰露的香气,走到卫迟近前就皱了眉。
“郎君,你还是快些去沐浴吧,你身上这个脂粉香气离个十里地都能闻见,沐浴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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