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蓁看着那侍女送来的衣裳,几乎薄可透肉,顿时心中一紧。
她想过风尘之地女子所穿的衣裳或许会不寻常,但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的不寻常。
同这身衣裳比起来,她还是跳下那个池塘比较好些。
“你去同月娘说,这身衣裳我穿不了,要是有什么再让她来找我,我亲自同她说。”
她有心拖延时间,便自然不能事事顺了她们的意,只是又要把握好这个度,确保自己能够有命等到有人前来寻她才是。
若是火候过了将人激怒了,卫迟也只能去黄泉底下寻她了。
宁云蓁闭上眼睛。
这屋中的香味实在甜腻,让她闻的发晕。
那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她,似乎是头一回看到初来乍到还能如此镇定地对着她使唤的人。
想到之前月娘对这女子的重视,侍女想了想,口中敷衍地应着声便又退出了房门。
房门口立着两个把守的人,侍女目光在他们身上一转,冷然吩咐道:“都盯仔细了,我去去就再回来。”
两个值守的人应声,宁云蓁看着那两个左右分立而站的身影,百般思索该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房门重新被阖上,那侍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宁云蓁又伏在那窗扇上头朝下看,耳边隐隐听见一阵打斗声,却听不明晰。
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王公子,里头的姑娘月娘吩咐了,暂时不对外接客,还请您快些出去吧。”守卫咽了咽嗓子开口道,一边伸出长臂作势拦着他。
宁云蓁急忙回头,只见当中站着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身形矮胖,满脸的横肉在触及她时犹如饿狼一般发出幽光。
“本公子就说,月娘她藏了好东西不给我,瞧瞧,多水灵的美人啊!”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身形样貌都是绝佳,好在是被他发现了。
他便说嘛,这地方他来过数次,路过这处房门见到门口有人把守就已十分奇怪,又有侍女端着衣裳从里头出来,那里头必定是个女子。
若不是新来的花魁,月娘何必如此重视?
那王姓公子目露淫邪,听见耳边的声音仍旧不为所动,看到那两人胆敢拦着自己,便唤了自己的府卫上前架着他们,自己则搓搓手狞笑着朝着宁云蓁走来。
这般模样,叫他尝了必不枉此生。
宁云蓁以袖遮住半张脸,匆匆往后退,娇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人啊,再不拦着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两个守卫被男子的人架住脱不开身,眼见这里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可月娘却迟迟不来,宁云蓁身后抵着柜子,已是无处可退了。
“美人儿这是在玩犹抱琵琶半遮面?方才都被本公子瞧见了容颜了,怎么这会还害羞起来了?来,再让本公子瞧瞧。”
王公子说着就要上来拽她掩面的袖子,宁云蓁矮身躲过去,连声唤他不要过来。
这还是十六年来,头一回有男子对她如此放肆。
王公子冷笑出声,命自己的府卫将房门掩上,顿时隔绝了外头的喧闹和丝竹之声。
宁云蓁没有法子了,她唯一可以防身的发簪也被那月娘夺走,只能冒险跳窗了,也比在这平白受人占便宜的强。
那人似乎看清楚她想要做什么,目光一闪,就要扑上来抱她。
宁云蓁冷汗涔涔,她软筋散的药效还未过去,如何受得起这力量悬殊的一扑?
她腰身抵在窗上,眼看就要栽下去。
底下是她方才所见的池塘,她眼一闭心一横便要仰面栽下去,猝不及防一双腿被人抱住了。
“好好的快活你不享,偏要来寻死,是本公子太过纵容你了是不是?”
那人唇边的笑越发狰狞,已然掺杂了怒意,急不可耐地就要去扯自己的腰带。
宁云蓁惊呼一声,便要抬腿蹬他,底下的打杀声越来越近,几乎要震天响,她这般的姿势十分难受,上半身已然出了窗外,一双眼却不期然看到了一抹极其熟悉的身影。
“郎君!”宁云蓁眼中一亮,用尽力气唤出这一句。
底下的卫迟于刀光剑影中抬头,就看到了几乎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握着剑柄的掌心立时渗出了汗。
自己心心念念找寻了一晚上的人,如今竟已被人逼到了绝境。
他不再与身边这群人缠斗,纵身一跃在那墙上几步借力便几乎逼到了近前,口中急喝道:“蓁蓁闭眼!”
宁云蓁只觉耳边一阵疾风席卷而过,她全然信任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卫迟手中的刀已然掷进了她身前那男子的的腹中,鲜血尽数喷洒在宁云蓁的衣裙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
卫迟解开披风系带裹住她,长臂一伸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他一只手抬起覆在她眼睛上,不忍她瞧见这脏污一幕,另一只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间。
宁云蓁却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她像是在浮沉深海之上终于搭上了一叶扁舟,彻底放心也再无防备地晕了过去。
......
等到她再次意识清醒的时候,只觉周身十分和暖,身下似乎也铺着一层绒毯,耳边是一阵马蹄的笃笃声。
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她应当是在回府的路上,这样想着,便缓缓掀开眼帘,抬眼望去。
入目的男子容颜十分出类拔萃,鼻子英挺,一双狭眸似乎含着无边眷恋地看着自己。
散淡的月华照进马车,宁云蓁发现自己被他抱坐在马车上,腰间箍着自己的铁臂一动不动,不由面色有些羞赧。
“我刚刚...是不是昏过去了?”宁云蓁睨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小声地问道。
之前在彩云楼那一瞬间的情形太过危险,她几乎心急如焚,却没想到他真的能那么及时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宛如做梦一般。
卫迟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仍旧紧盯着她,仿佛他一眨眼她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宁云蓁将脸半埋进他怀里,小手慢慢地扣着他衣襟处的花纹,心中觉得十分丢人。
情绪和缓下来了,宁云蓁心头还有疑问,便仰起脸问他:“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那里的?”
卫迟便将他回府后的情形细细同她说了一遍,包括在常安伯府的境遇,听到是碧萍给了卫迟线索时,宁云蓁眉头划过一抹讶然,随即又笑笑。
“郎君,我赌赢了。”她唇边的笑有些微得意,歇息了这会,她便又恢复了些精神,双眼亮如天上星辰。
她让拾秋去找碧萍劝说她的那一番话,便是在赌,她看出了碧萍在宁婉清身边的日子并不好过,这种好不好过与宁云蓁无关,而是宁婉清的性子向来就是那样,对外是娇柔可人的公主,对着身边的下人却将他们视作猪狗,任意打杀。
而碧萍这次帮了自己被宁婉清发现,宁婉清事后肯定不会留她一条活命。
她得想法子将人救出来才是。
“对了郎君,你在常安伯府可有看见我的两个丫鬟?”宁云蓁又想起一事,急切地抓着他的衣襟开口问道。
卫迟安抚性的拍了拍她,低沉道:“放心吧,两人都好好的,只是被迷药迷晕了而已,我已经让云鹤送她们回府了,等会你回府后就能瞧见她们了。”
宁云蓁闻言,心头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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