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夫人将虞青容打量一遭,目光又转到她身边的妙龄少女身上。
那少女个子高挑,脸也生得漂亮,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了身鹅黄色柿蒂纹的杭绸褙子,容颜静好,柳眉细长,瞧着也是不比京城里大家闺秀差的。
她身上未佩戴任何首饰,只在发间缀了一根白玉兰花的步摇,胸口缝着一块麻布,约莫就是身在孝期的缘故。
见虞方好在看她,庄妤盈盈一福,眉眼温和道:“庄妤见过姨母,娘亲曾说阿妤幼时姨母是抱过阿妤的,兴许是年岁太过久远,原先忘记的如今在见到姨母之后竟全都想了起来,如今父亲突逢意外,阿妤自知冒昧打扰失了礼数,娘亲心里挂念着您,方才失了礼数的地方阿妤代娘亲道歉了,只是我同娘亲在这京城实在是无处可去,恳请姨母收留我们几日。”
同她娘说的话相比,她这话说的还算妥帖两分,至少礼数是周全的。
“若有机会,庄妤来日必定好生报答姨母。”她这样说着,又要屈下膝来再行一个大礼,却被虞方好拦住了。
虞方好看着她们母女俩,又看了看周遭一圈看热闹的人,哪里能说出半个不字?
宁云蓁想了想,微微笑着道:“娘,西院的客房不是还有两间空着的吗?拿来给这位青容夫人和庄小姐住正好。”
自己的婆母和眼前这个虞青容都姓虞,宁云蓁自然不能也称呼她为虞夫人,在她心里这卫府的虞夫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便在这里改口称眼前这个作青容夫人。
虞青容和庄妤愣了愣,似乎认不得她,虞青容便喏喏道:“姐姐,这位是?”
分明自己这个姐姐生的是两个儿子,哪里会有一个貌美少女还唤她娘来?难不成是...
“这是阿迟的妻子,也是今上的公主。”虞方好淡淡解释道,心里也知道今日这戏是听不成了,目光中便有些扫兴。
虞青容和庄妤听了,神色一变,忙躬身弯膝齐齐行礼来。
宁云蓁白玉芙蓉般的脸上蕴着笑意,直等到她们行完了礼,才悠悠垂下头唤她们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对母女,实在是有些喜欢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婆母原先讲的那个故事,让她想到了自己和宁婉清。
从前宁婉清对自己的时候,就和眼前这个虞青容一样,拿着姐妹的关系惺惺作态。
至于这个庄妤,眼下还看不出好坏,但她也没必要对她太过热络。
她们是卫府的亲戚,她虽然可以跟着卫迟一同唤虞青容一声姨母,但以她的身份没必要如此的抬举她。
能直接从府门口闯进来还拿捏着关系想更进一步登堂入室的人,能有多值得她看得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虞方好咳了咳,面上也带了些惋惜:“妹妹和阿妤遭逢如此,我也深感惋惜,一路从荔平到京城这么远的路,也不知你们母女两个是怎么过来的,眼下这样的境地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采薇,就按照公主说的办,去将西院那两间客房收拾出来,随后带她们过去看看,有什么缺的便来同我报。”
采薇应诺,一贯的笑脸如今眼中却并没有多少热切,木着脸带着几个仆从去办了。
“多谢姐姐,姐姐今日这是在办宴会吗?我这来的突然,不知是否打扰了几位夫人的雅兴,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虞青容左右看看,面上带着忐忑。
这一圈都是京城中的贵夫人,且她们颈项和腕上的饰物大多是黄金做的饰品,华贵非常,而自己这身行头同她们比起来,实在是太寒酸了,当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藏起来。
一旁的周氏唇边微微泛起一抹讽刺之意,眼下才意识到,怕是有些迟了吧。
虞方好并不搭理她,而是低声吩咐着丹桂将夫人们全都次第送出了府。
戏虽看不成了,将军府的礼数得做全。
虞青容讪讪地笑了笑,庄妤侧瞥了她一眼,她便闭上了嘴,不再多言,只站着的身形十分局促。
宁云蓁亲自将周氏送到了卫府门口,笑道:“难得你过来,没成想府中出了这样的事,待改日卫迟休沐了,我和他一同再去瞧瞧你们,你也同外公和为远表兄说声,蓁蓁这里一切都好。”
周氏白皙的面皮上露出和婉的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十分殷切道:“辅国公府呀一直都是欢迎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宁云蓁吸了吸鼻子,应了声好。
母后是外公唯一的女儿,若非进了宫便是被一直千娇百宠到如今的,自己也是辅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外公疼爱自己她向来都知道。
周氏说完了寒暄的话,见府门口陆续出来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便将声音压低了些靠近她道:“那对母女,你小心些,我瞧那个庄妤未必有表现的那么知书达理,即便是住在府里,也成不了这将军府的半个小姐。”
这将军府可是有两个嫡子,如果庄妤不是个单纯的,表哥表妹的,又是生活在一处,会不会发生什么谁能说得准?
也不是谁家表兄妹都如宁云蓁和李为远那样干干净净亲疏有度的。
宁云蓁怔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如果庄妤有那个心思,她必定不会让她得逞。
商贾之女,不远千里赶来京城投奔,若说没有一点攀龙附凤的心思,那必定性情良善纯粹,反之则又是一个满腹算计之人。
周氏稍稍放心了些,没再多叮嘱什么,在宁云蓁目送下上了辅国公府的马车,很快在拐角处没了踪影。
宁云蓁在府门口又站了一会,思考了片刻周氏说的话,才带着丫鬟回了归雁阁。
有了冰块的归雁阁果然增添了不少凉气,她刚坐下没多久,婆母身边的丹桂便来了归雁阁。
“公主,这是膳房新熬好的酸梅汤,夫人吩咐给您拿些尝尝。”
丹桂端着托盘,含着笑给她搁到桌上,便又退了出去。
宁云蓁端起白玉碗,手中拨着调羹喝了一口,一下清凉到了心里。
袭月在一旁忿忿道:“说好的听戏,这戏还没听完就散了场,全赖那对母女...”
宁云蓁笑笑,并不置喙。
拾秋从外头小跑进来,弯下了身:“公主,奴婢都问过门房了,确实是那虞青容在府门口哭闹,引来了一些人围观,门房的仆从才不得不将她带进来的...”
真是这样。
宁云蓁搁下碗,淡淡道:“我知晓了,去同婆母说换个门房吧。”
虽是被架着带进了府中的,但明明可以先行带至花厅等候,那仆从偏生要带着人直接到了东院,还是在知道今日有客的情况下,实在太拎不清了。
说不定还收受了那母女的什么好处。
拾秋应诺,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噼啪急响,竟是青空白日里突然下起了一阵漭漭急雨,豆大的雨珠接连砸落在地上,叫还在外头的人根本无从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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