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安然便回了家。
虽然躲过了五一当天,但也没怎么能避开出行的人流,原本的路程硬生生被在路上拖了两个多小时,中午出发,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
安然妈妈特意提早下班,为她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可惜安然早己筋疲力尽,没力气地摆摆手,软绵绵地说要先睡一觉,回房间洗完澡就直接爬上了床。
这一觉就睡到了后半夜。
安然是被微信提示音吵醒的,在床上慢悠悠地伸了个腰,才睁开眼睛眨了眨,睡饱了,精神很不错。
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将近十二点,锁屏上列着裴欢发来的几条消息,安然解锁回复完,又打开微信,才看到列表下边林淮几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问她到家没有。
中午从出租房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刚好在小区里碰见,安然跟他道了别,林淮似乎是不打算回家的。
安然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把灯打开,用手背遮了遮被灯光晃了下的眼睛。
回复了消息,安然下楼,厨房里有妈妈特地煨着的粥和饭菜,香味十足,让安然有种假期的幸福从现在开始的感觉。
一直到重新上床,林淮可能已经睡了,安然没有再收到他的回复。
在家休息了两天,假期进入倒计时,最后一天,安然被裴欢拉进了一个聊天群,竟然是一些好久没见的高中同学,难得这次都回来了,大家表示返校前可以聚一下。
安然虽然对同学聚会不怎么热衷,但对于能看到老朋友这件事还是挺开心的,于是也没有扫兴,承诺一定准时到场。
聚会的地方就在本地一家酒店,距离附中不远,到场的十来个人,都是眼熟的面孔,吃完饭之后直接专场到二楼的ktv包厢,几个男生可能玩嗨了,光是啤酒就大咧咧地叫了一桌子。
裴欢不愧是社交女王,有她在的场子就不会有冷下来的时候,更不要说今晚的都是认识的同学,玩起来差点收不住。
安然抱着杯菠萝啤酒,窝在角落的沙发里听班长唱周杰伦的七里香。
菠萝啤酒很清冽,喝起来没什么酒味,但很好喝,一首歌还没听完安然不知不觉就灌下去大半杯。大屏幕的灯光随着mv的变幻明明暗暗的闪动着,耳边周杰伦低低地温柔的歌唱好像有种把身旁的喧闹隔绝开来的魔力,让人感到一种独属于夏夜的舒服。
裴欢体贴,给她拿的果酒大概是没什么度数,安然喝完一杯,难得觉得味道很喜欢,不由自主地又给自己加满了一杯,灯光偶尔一下的从她坐的位置上略过去,安然没感觉到醉,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被灯光扫过的脸颊泛着很明显的红。
下一首歌还是周杰伦,等你下课,安然盯着显示屏上的歌词,不由得笑起来,偏了下头,这才发现唱歌的班长已经退下,换成了现在的男生。
男生微微弓着背,背对着屏幕,逆着光,安然不太看得清他的脸,但他的视线是朝着安然的方向的,在他身后的灯光变得暗一些的时候,安然才确定对方确实是在看自己,而且似乎看了有一会儿了,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安然脑子里刚将他的脸跟记忆中已经浅淡下去的印象对应起来,对方已经先弯起唇,对她笑了一下。
安然微愣。
一曲结束,男生走过来,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笑了笑,“好久不见啊,安然。”
安然靠着沙发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的男生高中并非与自己同班,隔壁班的,安然自然见过的,但没说过几次话,名字叫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他们都叫他草哥——整个年级出了名的帅哥,确实不赖。
安然心想,没追问他怎么认识自己,礼貌地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男生话不多,偶尔开口也只是恰到好处的问话,话语间也礼貌得当,是少见的能让安然不会感到不自在的陌生存在。
只是他们没聊多久,就被一群开始玩酒桌游戏的其他人嚷了过去,不得不加入到了游戏中。
安然没愧对游戏黑洞的称号,几局游戏玩下来,尽管裴欢舍身取义地替她喝下很多杯,她自己也难免遭到祸害,两杯下肚,头已经开始晕了。
所以在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说笑间,听到林淮的名字时,安然很迟钝的,没怎么反应过来。
“小裴不是转到那边去了?见到林淮了没?真帅到压着附中一中打啊?”
裴欢立即竖了个大拇指,毫不迟疑:“保真,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他妈妈是女娲。”
众人都反应了一下才都笑起来,裴欢看了还迷迷糊糊的安然一眼,揽过她的肩,凑近了问:“是吧?”
安然这会儿也是意识出逃,大脑已经罢工,想什么说什么了,撑着额头笑了笑,磕头一样点点头:“是的,没有错。”
众人看她这样又笑了一轮,很嫌弃的语气:“啧,安然这就醉了?”
“没办法,人菜瘾又大。”
安然听得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又听见自己的名字,想表示反对,于是很凶地皱一下眉,不知道实际看起来却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林淮不是来过我们学校吗,那时候多轰动了,好多女生都跑去球场偷偷看来着,你没去?”
刚才问话的女生皱起脸:“啊别说了!我错过了!”
“我记得有照片的……”
几个女生都凑过去看照片去了,男生则一副醋味挺大的中二像自顾喝酒,没过多久,安然听到身边围着手机的人群微微惊讶了下,然后肩膀就被拍了拍:“安然,这个……好像是你?”
“嗯?”安然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朝递到眼前的手机看过去:“什么?”
手机上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似乎是随手一拍的放学后黄昏下的球场,没等安然看清,照片就被放大到了右边被照进去的看台台阶角落的位置,男生侧对着镜头,侧脸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他像画报中的少年一样,低垂着眼,正在看蹲在他面前仔细处理着他腿上伤口的女孩,女孩背对着,看不见她的脸。
虽然是被抓拍到的画面,却有种让人莫名心动的力量,好像是情窦初开、青涩又胆怯的初恋。
安然认出来照片上的男生,虽然不那么清楚,但确实能看得出是林淮,又对着照片上蹲着的女孩的背影辩认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一丝半点也想不起来过去的时光里这些微小的片段,于是摇了摇头,低喃道:“我没印象了,那就应该不是吧……”
聚会的尾声酒精上头的安然整个人已经神游在外了,飘飘忽忽的,连被送回家、被爸妈送回房间的需要她走的很短几步路都像是踩在云上,带着呼吸间最后的果香味道,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中。
不知道是不是那张莫名的照片的原因,安然做了个梦,在梦里,她清醒时没能抓住的所有片段,就那么没有防备的,忽然一幕幕重新浮现出来。
那时好像也是夏天,周五下午放学后,走廊上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谁谁谁来了,在球场,安然在座位上写作业,没能听清她们口中低声相传的名字。
不过没多久,原本还吵闹的教学楼便一如既往地安静了下来,不过这天安静所需的时间格外的短,安然一张卷子还没翻页声音就已经向外远去了。
周五没有安排晚自习,安然写完卷子,往食堂走时,路上仅有少数散步的学生,只有不远处的球场还不时传来男生的说话声,阳光褪去炎热,天边大片绯红色和浅灰色的云霞,像糖果,所以连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绿色的草坪上,都好像有了甜味。
安然饭后在食堂边的洗手台洗手,水凉凉的很舒服,忍不住多冲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身后一道陌生的声音:“好了么?”
对方的声音微微沉,安然愣了愣,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脸。
是真的好看,让她刚要开口的抱歉都忘了说,只有些不知所措地快速移开了位置。
男生道了声谢,接着取代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男生不怎么讲究地用水冲了冲脸,水流顺着他的额头滑下,尽管不修边幅,少年的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水珠好像从他身上染了光,从他的眼睫和下颚滴落时在闪着光。
安然看见他低着头皱了皱眉,然后才发现他破皮流血的膝盖,对方动作没怎么犹豫,直接就那么用水冲洗在了伤口的地方。
他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安然却感到了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疼痛,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外婆家受伤的黑猫,自己躲在檐角舔舐伤口。
离开时脚步不由自主地转了个方向,等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装临时处理伤口用药的包装袋。
穿着球衣的男生,安然没怎么费力就在看台的台阶发现了他,犹豫了下才走过去:“伤口还是处理一下吧,会感染。”
她没多想,因为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所以也没想要感谢,说完弯腰把袋子放在他身侧,打算离开。
对方微微抬头,一句话都没开口,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直到安然走开了好几步,才听见身后他低沉地叫她:“喂。”
“这个,”他说:“怎么弄。”
安然回身时表情有些复杂,不过看他垂着眼看了下装药的袋子,又看向自己,那眼神似乎也不是没有犹豫的。
安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叹了口气,很服气地重新回到他身边,好人做到底地为他处理了伤口。
梦里一幕幕画面都好像带着滤镜,安然似有若无地感受到男生的视线似乎是落在她的身上,不过当时她的全部注意力只顾得上让自己手上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柔,所以没有抬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看她。
也忘了他最后有没有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