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顶的天坑边上,苗成云一边剔着牙,一边接完了自家老爷子打过来的电话。
几个护道人催着要开荤,这让周令时处理食材的时间还是不太够,肉显老,牙缝里都塞满了。
挂了电话,苗成云扭头看了看天坑底部,撇了撇嘴。
苗光启让他把消息告诉林朔,他倒是满口答应下来了,不过现在林朔人早就进到地底深处去了。
要是自己没受伤,这事儿自己亲自进去传个话也就是了,可现在自己不仅受伤了,还打了麻药,脑子晕晕乎乎的,肯定不是最好的人选。
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坑底的白经略马逸仙,苗成云正盘算着让谁进去一趟,把这事儿告诉林朔。
正寻思着呢,苗成云只觉得自己右胳膊微微一疼,扭头看向了右手边。
魏行山正给自己打针,苗成云眼瞅着这管药打进了自己的胳膊。
“什么药啊?”苗成云问道。
“麻药呗。”魏行山说道,“之前干娘嘱咐了,你现在属于药不能停,否则肯定嚎得跟孙子似的。”
苗成云正要说什么,药效这就上来了,脑子一下子就迷糊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神智,大着舌头说道:“老魏你听好了,林朔他娘……”
“你说胡话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魏行山一边说着,一按苗成云脑袋,“睡你的吧。”
苗成云脖子一扬,这就人事不省了。
周令时这会儿也忙得差不多了,走过来看了看仰面八叉睡着了的苗大公子,嘴里问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告诉咱师傅?”
“得了吧,这小子能有什么正事儿。”魏行山摇了摇头,“而且他麻药一直上着劲呢,就算有正事儿也说不清楚。”
“那倒也是。”周令时点了点头。
……
天坑顶上的魏行山一针下去,无意中掐掉了这份情报。
天坑地下的贺永昌,看着远处河面上的那道火红身影,全身寒毛都炸了!
进山打猎十多年,钻这种地穴也不是一趟两趟了,这种阵仗贺永昌可从没见过。
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这道血红的身影,就这么凭空站在水面上,身不动膀不摇,正在飘然远去。
乍一眼,这就是一个红衣女鬼。
再想仔细观瞧,没机会了。
钟乳石之间的缝隙很小,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身影就被石头挡上了,再也看不到了。
“永昌,看到了吗?”苗雪萍在一旁沉声问道。
“看到了。”贺永昌稳了稳心神,回道。
“是什么?”苗雪萍又问道。
“有点儿不好形容。”贺永昌迟疑了一下。
他虽然是传承猎人,可也是个无神论者。
鬼这种东西,他是不信的。
可刚才这一眼,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这会儿头皮还是麻的,一脑门子冷汗。
“那你概括一下,像什么?”苗雪萍提示道。
“像鬼。”贺永昌扭过头来,眨了眨眼说道。
“这么着就像鬼了?”苗雪萍同样不信那种东西,眉头一皱。
“因为鬼是人变的,它像人,所以就像鬼。”贺永昌这话是说给苗雪萍听,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这叫壮胆。
“有道理。”苗雪萍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到底是人是鬼?”
“我没看出来,只看到是个红色的身影,就站在河面上,很快就飘走了。”贺永昌摇了摇头,然后问林朔道,“总魁首,您闻出来了吗?”
“这东西应该是个死物。”林朔细细分辨着鼻腔中的微弱气味,缓缓说道,“而且死了很久。”
“啊?”贺永昌一听这话,大吃一惊,“总魁首,咱不开玩笑,我贺永昌能耐不够可能会看错,您可千万不能乱说。”
“这事儿得看你怎么理解了。”林朔淡淡一笑,“借尸还魂这个词儿,你听说过吗?”
“词儿当然听说过,故事还听过不少呢。”贺永昌答道。
“那一会儿就好理解了。”林朔点点头,“至于到底是什么,总得过去看清楚了才知道。”
眼下三人是在地下河道边上,这个季节雪山上的雪水刚刚开始消融,这条地下河的水位比寒冬腊月的时候高一些,但还不是最高的时候。
两岸还是有点儿地方能够落脚的,只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卵石上都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
贺永昌是修力的,比较忌讳走这种道儿。
这种路面太滑了,脚下不稳,关键时刻不能力从地起,影响身手。
不过如今队伍突前的是林朔,走什么道儿总魁首领着就是了。
而且林朔走得也不快,贺永昌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手上的电筒直直地给林朔照着前路。
他注意到,林朔这会儿似乎是认真一些了。
之前跟在自己后头,林朔一直是空着手,这会儿他已经把两根箭矢接起来了,变成一杆长枪,就拿在手里。
手上家伙是有了,可这人的状态,还是很轻松。
那种举重若轻的松弛感,让贺永昌心里头不由得一阵钦佩。
人到了这种地方,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光线昏暗,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要说眼下林朔心里头一点压力都没有,贺永昌是不信的。
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那往往是表面功夫,心里指不定多害怕呢,装得好而已。
可林朔目前的这种轻松,绝不是什么故作姿态。
那是身体由内到外的松弛。
而这种松弛,其实就是他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利用到了极致。
无论做什么动作,绝不多用半分力,也绝不少用半分力,走路应该调动的肌肉,他一块没拉下。
而此刻没必要调动的肌肉,甚至包括面部表情,他一点儿都不动用。
一般人到了这种时候,为了舒缓心中的紧张情绪,肯定会做一些无意识的动作,给自己减压。
这种情况在林朔这儿,丝毫都看不到。
见微知著,林朔这种临战时的松弛状态,旁人可能不识货,贺永昌知道厉害。
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身体的控制力,这位猎门总魁首目前所抵达的高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顶在最前面的林朔是这么一副状态,走在队伍正中间的苗雪萍,落在贺永昌眼里,那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这位苗家女猎人一边走着,一会儿抡抡胳膊,一会儿扭扭脖子,一会儿再撑撑腰。
反正看样子不像是在走路,而是老太太在广场里健身。
不过贺永昌却知道,这是另一种层面的轻松。
林朔的松弛,是修力猎人的一种极为高绝的临战状态。
而苗雪萍的轻松,显然也是一种临战状态,只不过她是借物的修行者,此刻更讲究心态的专注,而不是身体行动上的约束。
看到眼前两人这么各自行走,贺永昌的心也就慢慢放下来。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有这两位在,就算前面那东西真是一个红衣女鬼,也没什么好怕的。
贺永昌稳住了心神,跟着往前走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前面能听到水流声了,河道也拐弯了。
过了这弯道,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
而林朔的身形,也在此刻停下来了。
……
河道弯角一过,空间忽然宽敞了,河道也分岔了,三人面前,如今是两条路。
一条是这条地下河的主道,拐过弯的去势还是笔直的,前面已经隐隐能看到光亮了。
只要顺着这条河飘一会儿,最多半个小时,应该就会飘出这条河的地下部分,回到地面上。
而另一条,是个往左的岔道,这条河道比起主道虽然窄一些,宽度有个七八米的样子,可水量明显更多,水是“哗哗”流过来的。
两条地下河在此处交汇,水量骤然加大,水位自然就漫上去了。
河道两边的落脚处,这会儿已经没了。
林朔目前站着地方,是这儿最后的地面,再往前一步就会落水。
而就在三人面前,就在两条地下河交汇的河口,则是真正的暗流汹涌。
不仅水量忽然加大,水位加深,水流速度也骤然加快了。
而且地下肯定存在礁石,扰乱了水流,导致河面的水纹极不规则,就跟人身上长了各种恶疮似的,手电打过去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两条河流的交汇处,因为水流方向不一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像一张深渊巨口。
地形水势这么险峻也就罢了,还有一股子腥气,正在这个地下空间蔓延着,就连贺永昌都闻到了。
这水下肯定有东西!
贺永昌赶紧用手电在水面上找,只是水面上各路暗流起伏不定,手电打下去看不到什么。
贺永昌正要问林朔接下来怎么办,一扭头却发现,原本站在岸边的林朔,人已经不见了。
“总魁首人呢?”贺永昌问苗雪萍道。
“下去了。”苗雪萍指了指水面。
“总魁首是修力的猎人,怎么能冒然下水呢?”贺永昌急了。
“入了水,他一身能耐确实会打折扣。” 苗雪萍淡淡说道,“可是再打折扣,也是那身能耐。”
话音刚落,两人眼前的水面巨浪翻涌!
到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贺永昌赶紧一手高举着兽叉,随时准备出手,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盯着水面的动静。
他眼看着面前的水面,在第一波巨浪之后,浪头反而越打越矮。
水底下的那场战斗,显然结束得很快。
也就一下的功夫,如今已经是余波荡漾了。
“哗啦”一声,林朔的脑袋探出了水面,冲贺永昌说道:“下来吧。”
“啊?”贺永昌没反应过来。
“虎蛟已经除了,水里目前安全,你背上姨娘跟我来。”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