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觉得自己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梦里清歌成了魔王晏琪, 将自己掳来了魔宫,还口口声声要挟自己嫁给她。
“你做梦!”沐灵瞪视着晏琪,也不知道为什么, 知道晏琪是林清歌之后, 沐灵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再害怕魔王。她抽抽噎噎地瞪着晏琪,然而沐灵性子柔和惯了,半晌也想不到辱骂晏琪的辞藻, 只能咬紧牙关, 努力摆出凛然不可欺的模样,叱骂出声:“孽徒!”
“孽徒?”
晏琪玩味地勾起了红唇。
“师父, 你猜猜我最近有什么发现?”
晏琪咬了一口沐灵的耳垂,冷笑了一声, 忽而从灵府里祭出了一封信摊开到沐灵的眼前。
“沐国公主沐灵,贤良淑德,貌美性善,听闻主上身旁无人服侍, 特将公主沐灵送入魔宫侍奉主上左右, 望主上垂怜……”晏琪一字一顿地念着两百年前送入魔宫、她之前从未打开过的信笺, 看着沐灵又一次羞红了的脸颊, 晏琪眯起了眼:“这就是师父和我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那也好,”晏琪又咬了一口沐灵的鼻尖, 看着沐灵躲闪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的视线, 强硬地搂住沐灵的肩,施施然睡在了沐灵身旁:“我恰好也想这辈子和师父都呆在一处,不死不休…… ”
沐灵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她从未想过林清歌会变得这般……残戾无耻。
曾经习惯的清香在这一刹也变得陌生,眼前的人似乎还是林清歌,却又似乎已经不是林清歌。
真的一切都是晏琪处心积虑、可以设计吗?
沐灵瞪着眼, 想起爷爷的话,从小爷爷就教导沐灵:不要在激动的时候做出决定。
沐灵的父母明明彼此深爱,可是因为一次口角,两人开车的时候争吵,才导致了悲剧发生……
沐灵深吸了几口气,怔怔地看着半空,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一点点恢复了理智。
这些年和林清歌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沐灵不相信林清歌对自己的感情都是作伪,魔王功法超群,只要她不想,沐灵根本没有能力勉强她做任何事情。而其实一切都早有蹊跷,只是沐灵被原著剧情蒙住了眼,误认为那是主角光环:林清歌幼时面对危险超出年龄的镇定应对;时不时展露的孤僻阴郁的性情;询问自己关于魔王看法时的试探;还有诡异的、一日千里的修行天赋……
现在想起来,沐灵只恨自己愚蠢,竟生生地将祸害留在自己身边养了这么多年……
身旁的祸害却似乎一点也没有两人已经成了仇敌的自觉,闭上了眼竟似是睡了过去!
沐灵抿起了唇,小心地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晏琪:清歌是魔王,她有着血腥残戾的过往,以后必定也会继续她的残暴之路,那是沐灵从来都不想参与的生活……
然而晏琪摆出的架势是一定要将自己拉入到她的世界……
她这么能这么无耻!
感受着身旁晏琪清浅的呼吸,沐灵磨了磨后槽牙,莫名地不想看到这般若无其事的晏琪,正想要动手将晏琪推下床去,猛地瞥见晏琪胳膊上那一抹深红,沐灵硬生生停住了手……
晏琪身上一直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穿着大红色,这样的色泽如若不是靠近看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受了伤。
其实可想而知,从修士齐聚的阵地里将自己掳出来,晏琪一路上会遇到多少围追堵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灵忘不了林清歌出发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沐灵可以肯定,之前的晏琪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冒充林清歌的准备,然而为什么一日之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沐灵抿起唇,仔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晏琪,这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五官,每次看到都让人赞叹,此时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毫无瑕疵,沐灵却在林清歌眼底下发现了淡淡的阴影……
沐灵低低叹了口气,终是放下了手,蜷缩着睡在晏琪的身旁,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凄惶:
怎么办?剧情已经完全崩坏到了面目全非,男主拈花惹草四处留情,清歌变成了魔王……
是自己造成的蝴蝶效应吗?
如今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自己还有可能回去现代吗?
……
沐灵并没有发现,一旁睡着的晏琪,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
沐灵原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然而半夜的时候,沐灵听到一声叹息,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摸上了沐灵的脖颈,再然后沐灵便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沐灵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中午,房间里阵法的禁制已经解了。
晏琪已经不在房间之中,守在床边的是昨日那位叫做双儿的婢女,婢女服侍着沐灵洗漱、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饭,然后觑着沐灵的脸色主动提了出来:“如今春光明媚,姑娘要不要在魔宫里四处看看?”
沐灵知道这大抵是晏琪跟双儿交代过,所以双儿才会这般询问,沐灵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沐灵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地跟晏琪在一起。
她知道晏琪喜欢自己,但沐灵不敢肯定自己喜欢晏琪,她喜欢的是那个光风霁月、一剑涤九州的林清歌,然而那是晏琪伪装出来的幻影,真实的晏琪是残暴恣睢、杀人如麻的魔王……
沐灵在魔宫周围走了一圈,发现周围的景致无比熟悉,后知后觉察觉到新魔宫就在卢峰镇周边的深山之中,沐灵当年为了寻找白慕风的下落曾经来过卢峰镇……
只是,晏琪为什么要将新魔宫的地址选在这里?
沐灵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双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卢峰镇这个地方极为特殊……”
晏琪如今恢复了全部记忆,自然不像林清歌一样想不起卢峰镇的异样:“卢峰镇有世上最后的天关缝隙。”
传闻中修士修炼到最后,必须要踏破虚空才能成神,而天关缝隙是修者踏破虚空成神的阶梯。
“但这缝隙极难推开,”晏琪勾了勾唇,想起自己修炼的功法之中关于天关缝隙的记载:“要集齐十万个修士,用特殊的秘法让他们自愿将灵力与生命献出……”
这邪门的秘法听起来有些耳熟。
沐灵皱起眉,想起第一次遇到晏琪时地道里汪庆儿子修炼的邪门功法,赵玲珑为晏如风招魂时的术法,还有廖家庄那个邪修……
“你是想练这种邪门功法?”沐灵皱紧了眉,瞪视着晏琪:“此种邪术必遭天谴,小心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晏琪眼眸深深地看了沐灵一眼,看得沐灵眼神之中浮现几分明显的懊恼,晏琪却望着沐灵笑了起来:“我不练。”
她笑得极为快活肆意,那是林清歌脸上不会出现的神情。
沐灵看着这样的晏琪,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掩饰一般移开了眼:“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我真不练。”
晏琪垂下头,定定地望着沐灵的眼。
若是说晏琪以往没有起过成神的念头那是骗人的,甚至晏琪比所有人都有那个实力蛊惑十万人自愿献上性命和灵力……
晏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三百年前将魔宫搬到了卢峰镇附近,却迟迟没有想要设下邪术的想法。
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自己心中还有留恋,相信这个绝望肮脏的世界,还会有那么一丝光亮……
而如今,晏琪寻到了自己的光。
晏琪目光深深地看着一旁红了耳根的沐灵,微微弯起了唇:师父还会关心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厌恶自己,等到成了亲,或许……
*
晏琪没有等到自己和沐灵成亲的那一日。
成亲前夕,魔宫里张灯结彩,而苦苦寻觅了沐灵良久的仙界众人也混了进来。
沐灵见到了白风清。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冷酷俊秀的剑修的神情看起来坚毅了很多,似乎这段时间里承受了极大了打击。
“是赵掌门托我进来寻你的。”白风清带来了白旭门的秘宝,解了沐灵身上的灵力压制,沐灵之前一直盼着逃脱,然而当机会到来,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迟疑了一瞬。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晏琪太过温和,让自己产生了她还是林清歌的错觉。
然而在晏琪身边,依照晏琪的占有欲,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回去现代救出爷爷……
想到这里,沐灵咬牙祭出鲛纱,飞快地跟在白风清的身后。
“赵掌门和其余几个掌门拖住了魔王,”白风清一边御剑一边跟沐灵讲解此时的形势:“幸亏魔王之前受了重伤,不然大家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是怎么受伤的?”沐灵几乎是下意识询问出声。
“你大抵是不知道的,说来也是家门不幸,”白风清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底的痛楚忽然间便有了了倾诉的欲望:“我大哥白君昊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开启了旧魔宫前的屠仙阵,我一直知道他不忿我的修行天赋、怕最后由我继承白旭门,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糊涂……”
“那这和清歌又有什么关系?”沐灵无意识皱起了眉,只觉心口阵阵发紧。
“我也没想到,”白风清目光复杂地苦笑出声:“整个仙门最后靠着魔王救下,魔王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屠仙阵,身受重伤,而刚被救下,大部分人都对魔王发起了围攻……”
白风清也不明白,为什么印象里坦荡正直的仙门会变成这般趁火打劫的无耻贪婪模样……
然而沐灵却顾不上思虑这些。
是自己错了!
沐灵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地疼:她想起了在不夜城看到的幼年晏琪,小时候的晏琪乖巧可爱,眼神里有着明亮的光,晏琪其实曾经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却被这畸形的世道生生磨成了非人的模样……
——即便如此,在灾难来临之际,她还是出手救了她不喜欢的仙界。
晏琪并不是世人口中残戾暴虐、憎恶人世、杀人如麻的魔王,重来了一回,她是清歌、自己一手养大的清歌!
沐灵忍住眼泪,不顾白风清的阻止,匆匆赶往了作战的地点——
卢峰镇内的人群慌忙逃窜,沐灵竟在其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珍娘姐弟,珍娘挺着大肚子,似乎即将临盆……
天空中异芒四起,一堆修士攻击着晏琪,其中以赵韵诗出招最为凌厉,赵韵诗面色冷凝叱骂出声:“我恨不能千刀万剐你这狼心狗肺的无耻畜生,你究竟将你的师父藏在了哪里……”
晏琪的面色却一如既往地冰冷,她一直回避着赵韵诗的剑,直到她转身看到了沐灵——
晏琪瞪大了眼!
沐灵从未在晏琪眼中看到过如此惊恐的神色……
是害怕自己逃了吧?
沐灵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沐灵其实一直知道晏琪在害怕什么,她想告诉晏琪,自己其实也喜欢她,自己以后不会再逃,或许晏琪能想办法帮自己一起救爷爷,她以后也会陪着晏琪,一起慢慢还清曾经的罪孽……
直到沐灵后知后觉察觉到胸口传来的痛楚——
——一柄不知从哪里祭出来的利剑,贯穿了沐灵的灵府。
眼前是晏琪陡然变红的眼,沐灵看到了晏琪身后天际流转的七色漩涡,沐灵急得流泪,张开唇想要让晏琪不要哭,想告诉晏琪自己不会死,然而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视线的最后,是晏琪死寂发红的双眼,满头青丝瞬间变成了雪白——
……
道体陨落,沐灵的身体化作了一捧散沙,灵府里的东西稀稀拉拉地掉落了满地。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全部怔在了原地。
一片寂静中,红衣魔王垂下身跪倒在地,眼中滑下血泪,颤抖着手,一点点慢慢捡起沐灵灵府里散落的物品……
“师父,您看看我,”没人想到魔王会露出这般卑微的神色,她跪倒在地,白发迤地,仿若被整个世界抛弃,面色无比惊惶:“我不会再惹您生气了,我们回去青波峰……”
赵韵诗目光通红,捏紧了剑,她竟在晏琪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一直以为晏琪是不忿拜沐灵为师才绑了沐灵折辱她,原来……是自己弄错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粒金色的莲子,悄无声息地滚落到了地面,朝着珍娘隆起的肚子滚了过去……
*
一日后,魔王的婚礼如期举行,拜堂的时候,魔王对面却是一块空荡荡的冥牌。
之后几年,魔王如若疯了一般进攻仙界,仙界莫有敌手,溃败如若一团散沙。
又过了几年,魔王开始在卢峰镇大举挖掘万人坑……
十五年后,珍娘刚及笄的痴傻女儿,突然磕了脑子,醒过来时睁开的一双眼让珍娘愣了一瞬:这双眼睛竟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头,应……应该不算很虐吧……
第三卷到此结束。
感谢在2021-05-02 20:45:33~2021-05-03 00: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