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自然没有去杀林修。
他是一只好狐狸, 对平白无故地取人性命并不太感兴趣。
冰原深处的冰裂声依旧绵延不绝,从冰原上跑出来的妖兽围在岁寒城边上,对身后老家爆炸的声音充耳不闻, 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城中新鲜的血肉。
柳城并没有在意这些几乎失去神智的同类, 略略看了一眼便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向着冰原深处走去了。
许久没来过北域了,也不知道冰原深处那位后辈眼下如何了。
*
沈秋庭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头一眼就觉得眼前的场景像是有些熟悉。
树枝、白雪、还有不远处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头顶树枝上挂着的雪被风一吹, 劈头盖脸地往他脸上砸了下来。
还没等接触到他的脸,雪就被一只手提前接走了。
沈秋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白观尘的怀里, 脑瓜子一懵, 立刻连蹦带跳地站了起来。
脱离了危险的环境,他才想起来,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点掰扯不太清楚的感情纠葛在。
谁料沈秋庭完全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才刚刚蹦跶起来, 腿一软又要倒下去,被白观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腰。
沈秋庭有点慌, 于是装作淡定地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观尘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乖巧回答道:“比你早一会儿。”
沈秋庭“哦”了一声, 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
从捅破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之后,原本正常的动作哪哪都不对劲起来,还放在腰上的手也突然变得格外鲜明。
沈秋庭努力忽略那只手过于强烈的存在感, 继续没话找话:“你的伤……怎么样了?”
白观尘答道:“没事了, 已经恢复了七成。”
他从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计算过, 距离冰层崩裂,少说也已经过了三天。
沈秋庭放了心,开始认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因为冰原冰层破裂的缘故,此处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周围生长的植物倒伏了一大片,乱七八糟地跟地上厚厚的雪层混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狼藉。
沈秋庭弯下腰,在冰雪之中挖出一枝柔韧的枝条,枝条上还有几片新长出来的鲜嫩绿叶。
此处正是他上次跟陆乘来过的地方。
白观尘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东西,皱了皱眉:“此处灵力情况不对。”
沈秋庭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把上次的事情说一遍,就听见了一阵破空声。
白观尘眼神一凛,抬手抓住了一截火红色的鞭子。
沈秋庭回头看见白观尘身后的人,惊讶道:“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沈花醉当时也跟着他们来了北域,却不知道接了什么消息,在半路上就下了飞舟,此后就一直没有在兽潮中出现过。
她怎么来了这里?
见是熟人,白观尘松开了手中抓着的鞭子。
沈花醉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他们两个,收回了自己的武器,低声道:“姜落应该在附近。”
从她上次不辞而别之后,沈花醉就一直试图找到她。直到在来北域的途中,沈花醉忽然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一闪而逝。
她跟着这股气息一路追过来,最后气息就在附近消失了。
沈秋庭忍不住皱了皱眉。
姜落不是已经脱离了魔域的掌控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北域?
沈花醉像是对两个人的出现并不太关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直接对沈秋庭道:“此处灵气情况特殊,你们早点离开。”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心思继续交谈,转身就打算离开。
“师姐!”沈秋庭匆忙叫住了她,问道,“你去哪里?”
沈花醉回过身来,脸色有些凝重:“我得找到姜落。”
如果姜落真的没有事的话,依照姜落的性子大可以不必躲她,可偏偏她追了这么久姜落也没有现身,恐怕是出了问题了。
沈秋庭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此处情况明显不同寻常,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一个人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四处乱晃。
不知怎么的,沈花醉忽然从这一句话中品出了一点很熟悉的感觉。
她压下心中的古怪,拧紧了眉头,道:“你跟着做什么?此处情况不明,别任性。”
沈秋庭正想开口解释,忽然被白观尘拦住了,他看向沈花醉,道:“既然如此,我也跟你们一起。”
冰原冰层崩裂虽然损毁了一些靠近冰原的村镇,但里面的人为了躲避兽潮早就进城去了。妖兽们失去了理智,面对冰裂反应不及,损失更为惨重,倒是给修士们提供了喘息的机会。
他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跟岁寒城中其他人联络过了,得知现在情况还算稳定,暂时不需要他们赶回去。
沈花醉捏了捏手里的鞭子,言语下意识变得有攻击性:“白仙君人贵事忙,还是早些回岁寒城坐镇为好,犯不着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沈秋庭夹在两个人之间左右看了看,认命地站出去一手扯了一个:“好了好了,先找人要紧。”
白观尘看了他扯住沈花醉的那只手一眼,默不作声地偏过了眼神。
走就走,挨那么近干嘛?
三个人还没走多远,干枯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
是一支调子古怪的小调,像是用管乐器吹奏出来的。吹奏者的技艺像是不太娴熟,吹一段就要歇一会儿,原本就诡异的调子被这么断断续续一吹,几乎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随着声音的出现,树林中忽然起了一阵风。
压在树枝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来。
“小心!”
银亮的刀光被掩藏在落雪中,随着雪花一起打向了众人。
白观尘拉着沈秋庭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打过来的飞刀。
这个节骨眼上,沈花醉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捡起了落在地面上的飞刀。
飞刀的刀身上刻着一片栩栩如生的枫叶。
沈花醉握着飞刀的手颤了一下,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姜落!你出来!”
这一声喊出去,箫声停顿了一下,原本空无一人的树枝上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
那女子戴着一张遮住了半张脸的狰狞面具,将木箫从唇边移开,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认识我?”
沈花醉将手中的飞刀扔到地上,怒声道:“姜落,你到底在做什么?是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了吗?”
姜落像是皱了一下眉,从树上跳了下来:“你认错人了。擅闯禁地者,都要死。”
这个人已经跟了她一路了,怎么甩也甩不掉,也不知道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她今天心情有点奇怪,看在他们还没有真正进入禁地的份上,要是能从她手底下活下来,放他们一马也未尝不可。
白观尘低声道:“小心,我感受不到她身上的力量。”
他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力量,要么对方只是一个未入道的凡人,要么就是对方的力量比他高出许多并且有意收敛气息。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眼前这个“姜落”有古怪。
而且她口中的“禁地”也很奇怪。
姜落一步步走了过来。
到了近处,几个人才看清,姜落的脖子上有一道分外狰狞的伤疤,长长地几乎贯穿了整个白皙的脖颈。
按照伤疤的长度和形状……受伤的时候姜落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前这个……究竟是人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沈花醉几乎被她脖子上的伤疤吓到,下意识伸手想要确认眼前人的情况,却忽然被白观尘一把扯去了后面。
“叮——”
长剑与木箫相碰,也不知道木箫的材质是什么,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白观尘跟姜落对了几招,将姜落暂时逼退,回身拎起两个人:“走!”
眼下探不出姜落的深浅,还有个不知名的“禁地”在,并不适合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硬碰硬。
姜落后退了几步,眼神一变,当即就追了上去。
几个人跑了没多久,忽然察觉到身边的环境出现了变化。
原本刚刚破晓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点暗了下来,仿佛已经夜幕降临。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姜落不紧不慢地追在三个人后面,眼见已经没有路可以往前走了,才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心情颇好的笑容。
擅闯禁地的人……果然一个都不应该活着。
夜幕之下,她的瞳孔中好像闪着妖异的血色碎光。
紧接着,她周身的魔气忽然暴涨,迅速向着三个人扑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沈秋庭忽然瞥见姜落身上有一根血红色的丝线一闪而逝。
那根丝线以姜落的身体为起点一直延伸出去,然后没在了沉沉的黑暗中。
是……傀儡丝。
白观尘也看到了那根一闪而逝的丝线,他迅速上前,凭借自己的记忆一剑斩在了傀儡丝的位置上。
无形的丝线因为受到突然的攻击而彻底断开,姜落周身暴涨的魔气慢慢回落下去,晃了晃身子便晕了过去。
沈花醉匆忙把她接住了。
白观尘抬起灵剑,指向傀儡丝延伸的黑暗中,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黑暗中安静了许久,久到沈秋庭以为另一边的人已经走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身着凌云阁弟子服的人,乖乖巧巧地向着几个人打了招呼:“两位师伯,小师叔。”
他抬起头来,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对上了几位长辈。
竟然是林琅。
看着几个人的模样,林琅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遗憾的情绪。
这戏他还没演够呢,可惜这么快就要散场了。
沈花醉还不清楚状况,皱眉问道:“阿琅,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师父和师兄呢?”
林琅摇了摇头,像是往常一样笑道:“我一个人来的呀,我的新玩具就在这里。”
他原本是想要杀了姜落的,可是这人骨头太硬,后来想想,用来做个傀儡玩玩也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勾了勾手指头。
方才被一剑砍断的傀儡丝竟重新连接起来,随着林琅的动作,姜落重新睁开了眼睛,向着林琅的方向跪了下去:“主上。”
沈花醉看着他的动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琅,你……怎么可以私自修习这种邪术!”
沈秋庭比沈花醉冷静的多,他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沈花醉,平静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到底是什么人?”林琅歪了歪头,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真的笑了出来,“我是什么人,小师叔应该最清楚。”
毕竟,他可是用他的手杀过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我带着小师侄的真面目回来了!挨个亲亲宝贝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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