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整个云深不知处都醒了过来。
片刻之后,神清气爽的蓝启仁打开了房门,却被院子里那突兀的红色刺的眼角一抽,浑身上下都不通顺了。
噎了好久,才怒道:“你不在静室好好修养,跑来我的松风水月作甚!”
温酒态度诚恳,道:“朝阳前来领罚。”
温酒失忆的事情,蓝启仁也知道。但是现在瞧她的模样,应当是记起来了。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温酒处事极端是错,可他们究其缘由也是因他们过分苛责。尤其是金光善伪善的皮囊和金光瑶狡猾的假象被揭开之后,蓝启仁也叹息过温酒。
但是一想到蓝湛为此屡次三番触犯家规的事情,蓝启仁又是一口怒气哽在喉咙口。
冷哼道:“你温大小姐是何许人,老夫可不敢造次。你若自认有该罚之处,”蓝启仁转过身去,只留了个背影,道:“那便自己看着办吧!”
温酒很想扭头就走,但是到底心性也有了改变。而且有些事情,不应该全由蓝湛替她担着。长叹了口气,撩起衣摆,举着夕颜剑跪在了松风水月门口。
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温酒的蓝启仁,瞧她如此,略微好受了些,感叹温酒还有得救。可抬脚跨回屋内的时候,又想起了当年过来请罪的蓝湛也是这般跪在那里,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爽。
蓝启仁可以关上门,眼不见心不烦,可路过的姑苏子弟一个个都错愕不已。
毕竟这么个人物,想不知道都难。
一个个错愕过后,便立即低头加快了脚步离开。
蓝湛醒来之后没看见温酒,便是浑身一个激灵,心头更是涌上不安。跨出静室,听到小辈们都在说温酒被蓝启仁罚跪的事情,便直奔松风水月。
到了门口,便瞧见了那一抹红色。提着的心,才略略放了下来。然后,又蹙眉走到了温酒身侧,伸手扶着她,道:“起来。”
温酒没动,摇了摇头。
蓝湛迟疑了片刻,松开了手。隔着门,给蓝启仁问安,但是才喊了一声“叔父”,门就打开了。
蓝启仁黑着脸站在门口,看着蓝湛一副要说情的模样,脸更黑了。
“叔父……”
“还不把她带回静室!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气死我吗!”
蓝湛没有半点犹豫,道:“多谢叔父。”
然后伸手就扶起温酒,道:“可还好?”
蓝启仁只觉得没眼看,气哼哼的又把自己关进了屋内。
温酒瞅着又被关上的松风水月的门,又瞅了瞅蓝湛,忍不住“噗嗤”了一声,道:“蓝湛,你可没说,你这几年都学会气蓝老先生了。”
调皮的语气和透着狡黠的眼神都让蓝湛不可置信。
这样的温酒,熟悉的让他一向冷若冰霜的脸都柔和了。
温酒瞧着蓝湛,刚想和他说自己都想起来了,却又忍不住了。她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飞出朵花来,一如当年在禁室,笑盈盈的问蓝湛:“好看吗?”
蓝湛的嘴角噙着弧度,道:“好看。”
温酒心满意足。
两人离了松风水月,便遇上了闻讯赶来的魏无羡。他对于温酒被罚的事情,直接怼上了蓝湛。
“你这个仙督是怎么当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都能被带走!”
蓝湛没理他,倒是温酒开口了,叫了他一声“兄长”。
魏无羡摆摆手,道:“朝阳你别提他开脱,我……”
话说到一半,魏无羡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去,对着第一时间被他拉到了身后的温酒,道:“你,叫我什么?”
温酒一字一顿道:“兄,长。”
魏无羡激动不已,双手抓着温酒的肩膀,伏低了身子,道:“你都想起来了?朝阳,你都想起来了?”
“是是是,都想起来了。包括你当年偷喝我和四叔酿的酒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魏无羡喜极而泣,刚想伸手去拥抱温酒,就被蓝湛毫不留情弹出的避尘剑柄给砸开。
手背瞬间肿了一块的魏无羡恼羞成怒,道:“蓝忘机!你欺负我没有剑是不是!”
蓝湛没理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挡在温酒身前,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那你还不给我让开!”
温酒懒得看他们,伸手去摸了摸乖乖在她面前低头的温宁
。
“朝阳姐姐,对不起,当年……都是我不好。”
“当年的事情,怪谁都怪不到你头上。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温酒道:“告诉姐姐,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温宁用力点了点头,道:“我很好。魏公子,江宗主,小金夫人,他们都对我很好。如兰对我也很好。哦,朝阳姐姐,还有小阿苑……”
“义父!!!!”
金凌打断了温宁,大老远跑了过来。身后的蓝景仪一边跟着,一边叫嚣着“金如兰,和你说多少次,云深不知处不是你的金麟台!不可喧哗!不可疾行!”
温酒刚生出来的些许伤感,也被冲散。
“这孩子……可真有前途。”温酒瞧着蓝景仪,夸赞道。
三个孩子一字排开,冲着他们规矩的行了礼,但是叫道温酒的时候,除了蓝景仪欢喜的唤了一声“朝阳前辈”,蓝思追和金凌都愣了一下。
温酒伸手在蓝思追的额前轻敲了一下,道:“小阿苑,小姑姑驻颜有术,你就敢不叫我了?”
蓝思追先是一怔,再是大喜过望,道:“小姑姑,你都想起来啦!”
“是啊,小姑姑的阿苑,都长成一个翩翩小公子了。”
蓝思追热泪盈眶,道:“小姑姑,你回来了真好。”
金凌瞧着他们,冷不丁哼了一声,凑到了蓝湛边上,嘟着嘴,没头没脑的叫了一声“义父”。
语气听着有些酸。
温酒不是没看见金凌,而是因为金凌这张脸长得太像金子轩了。
魏无羡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温酒的肩膀,予以安慰,摇了摇头。
温酒自然明白魏无羡是什么意思。但她对金子轩,终究是有内疚的。
这回蓝湛没有拍开魏无羡,只盯了一眼魏无羡那只手,冲着金凌道:“如兰,你父亲生前……”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有义父了,如果叫义母的话……而且,她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几岁。”
魏无羡一听,想到刚刚被蓝湛打的一下,立刻道:“说的没错!朝阳看起来根本就是阿凌的姐姐,叫什么义母啊!阿苑叫小姑姑只是长个辈分,那‘义母’是随便能
乱叫的吗!含光君你可不要占我们朝阳的便宜,姑娘家名声很重要的。再说了,当年金子轩只是嘴上一说,根本没什么仪式,不作数的。真论起来,朝阳是我正经结拜的妹妹,那就是我师姐的妹妹,所以,阿凌应该叫她小姨。当然,当年金子轩也把朝阳当妹妹看待,阿凌也可以和阿苑一样,叫一声小姑姑。”
莫名其妙给人当外甥的金凌一个头两个大:“啊?”
“啊什么啊!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哼!”金凌嫌弃的白了魏无羡一眼,但是相比较“义母”,他还是更能接受“小姨”,或者“小姑姑”。
而且还能和蓝思追抢一抢。
于是,他又很乖的开口,道:“如兰见过小姑姑!”
金凌的这一声“小姑姑”,一如当年他抓着温酒的手指,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样,碰到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房。
这孩子如今的心性,是她,也是他们在金子轩这件事情上,最大的救赎。
确定了温酒没事之后,魏无羡又住了两日,便带着金凌回去了金麟台。毕竟如今的金凌是一家之主,没道理一天到晚在别人家住着。
走的时候,魏无羡还有些不舍,温酒一路把他送到了山脚下,他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金凌都觉得烦。
“大舅舅,小姑姑又不是出不了云深不知处。过几日,等她好全了,你又不是不能把她接去云梦!”
“你说得轻巧!没看见你蓝忘机这厮看朝阳像是你的仙子看肉骨头的一样吗!”
“你骂谁是狗呢!”
“你骂谁是肉骨头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顿了顿,魏无羡正色道:“小朝阳,你虽然如今住在云深不知处,但是莲花坞也永远是你的家。如果蓝忘机这厮敢欺负你,我一定饶不了他!我打不过他,还有温宁呢!”
温宁在一旁连连点头。
“我义父他才不会呢!”金凌下意识替蓝湛开脱,然后又冲温酒道:“你也可以来金麟台。”顿了顿,又别扭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你有空了,可以来金麟台看看……我娘,她之前总念叨你
。”
“好,知道了!谢谢小金宗主。”温酒伸手摸了摸金凌的发顶。
“哎呀,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总摸我头发!”金凌气呼呼的说。
“十二岁,怎么不是小孩子了!”
魏无羡也揉了揉他的发顶,瞧着金凌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才放过了他。
温酒目送他们,瞧着金凌和魏无羡有说有笑又拌嘴的模样,有片刻的恍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山道上已经没了两个人的身影。温酒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切来,手心都出了冷汗。
忽的,身后传来了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以及蓝湛一声淡淡的“在想什么”。
温酒这才松了口气,好整以暇,转身走到蓝湛身旁,道:“在想,兄长和江晚吟养大的孩子……蓝湛,谢谢你把金凌教得这么好。”
“是你救了他母亲。”
温酒后知后觉,点了点头,道:“也是。那你把阿苑教得很好。”
“也是你教的。”
温酒顿了顿,道:“……那你把景仪教得也很好。”
“……”
这回,蓝湛张了张嘴,但是却没说什么。
堵得蓝湛说不出话来的温酒心满意足。连走回去的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道:“对了,蓝湛,泽芜君呢?我醒来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他呢。”
此话一出,蓝湛脸色微变。
温酒这才知道,因为金光瑶一事,蓝曦臣回到云深不知处后,便闭关至今,未见过任何人。
温酒错愕不已,但是却好似有能理解蓝曦臣。因为,她也把阿瑶当朋友。
而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也低落了起來。
蓝湛道:“都过去了。”
温酒点了点头,可心情依旧低落,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夜幕降临,温酒还是走去了蓝曦臣的别院。
这个院子,温酒之前也来过,和它的主人一样,本是个温煦的院落,可如今也透着一股萧条。
她来了,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是心结。
她也曾有过心结,因为心结,她甚至连命都不要了,而蓝曦臣不过是闭关,比她好太多
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待到转身离去的时候,门却是打开了。
蓝曦臣一如既往那般雅正的手执玉萧,只是那笑容却不复曾经那般温煦。
“朝阳姑娘,好久不见。”
温酒想了想,意有所指道:“泽芜君,别来无恙。”
蓝曦臣闻言,低头叹息了一声,道:“一十三年,终究是物是人非了。想必,忘机都和你说了吧?”
温酒点了点头,道:“不夜天灭后,所发生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
“那你……可恨他?”
他,金光瑶,孟瑶。
恨吗?
温酒摇了摇头,怅然道:“他坏事做尽不假,可你我二人也枉称他的好友。自言知他心性,却又半点不曾了解过他。可你我二人当年对人对事从善出发,不以恶度人,本就是君子之义。断没有他真心待我们,而我们却恶意揣度的道理。那难道要怪他坏的不够彻底,对我们有心欺瞒,却又不可谓不好吗?”
“……”
“一十三年,他手染血腥,却又对仙门百家尽心尽力。是非对错,盘根错节,早就已经说不清了。对错二字不足以评判他。”
蓝曦臣叹道:“是啊,对错二字对他来说,太浅薄了。”
两人并肩而站,半响都没人说话。
忽然,蓝曦臣展露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个笑容是他如今最真实的温润。
他道:“朝阳姑娘,你该回去了。”
“啊?”温酒回过神来,微微侧身顺着蓝曦臣的目光望去。
是蓝湛,正缓缓朝她走来。
“忘机真的很在意你。”
温酒这回没有诧异,也没有反问,而是点了点头,回应道:“我知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蓝曦臣道:“朝阳姑娘,不送。”
言罢,便朝屋内走去,只留蓝湛一个背影。
蓝湛站到温酒身侧,道:“这是兄长的心结,唯有他自己可解。”
温酒闷闷的点了点头,道:“是啊,心结唯有自己可解。”
蓝湛侧头,望着温酒道:“幸好。”
温酒抬头,直接撞进蓝湛的眼眸。蓝湛话只说了一半
,可她却也懂了。
仰着头,望着蓝湛感叹道:“是啊,幸好。”
蓝湛并没否认,而是大方的点了点头,道:“嗯。”
阴霾扫去,温酒鼓着嘴巴,耳尖红红的转身朝静室方向走去。
蓝湛不做声,只亦步亦趋走她身侧。
蓝曦臣站在门口,关门之际定睛凝望蓝湛和温酒。
眼神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是温酒能回来,哀而不伤,依旧笑颜如初,对他们所有人都是一种愧疚的解放。
尤其是蓝湛。
温酒的回来,是他的救赎。
而心酸则是孟瑶。
听学那年,他曾说过温酒率性天真,而孟瑶当时说……
“是啊,只有被家里娇宠长大的,才会有这般的心性吧。”
若是当年的孟瑶也有父母的疼惜,哪怕依旧是金光善之子……如同金子轩,又何尝不是一位磊落公子。
因为之前听学的时候错过了放天灯,所以这一次,温酒做了充足的准备。画了一把忘机琴,琴旁边放着个酒葫芦,酒葫芦下依偎着两只兔子,画完之后,欣赏一番,相当满意。
伸手交给蓝湛,让蓝湛给她糊上他编好的灯架。
一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小辈对于自家大名鼎鼎的含光君如此任劳任怨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低头画灯,没有半点窃窃私语,显得格外雅正。
回去的路上,温酒忽然想起来当年被蓝湛抱回去的事情。连忙追问蓝湛当年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一向对温酒百依百顺的蓝湛,这回却是无论温酒怎么追问,都只丢给了她“自己想”三个字。
温酒当然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
但是却又被好奇心勾得心痒痒。于是非常不要脸的邀请蓝湛小酌了一杯。
蓝湛自然知道温酒什么心思,但是,依旧非常配合的喝了一杯。
温酒盘腿坐在蓝湛身旁,等着他醒过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竖起两根手指,问道:“蓝湛,这是几啊?”
“二。”
“嗯,乖~来,告诉姐姐,还记得当年在兔子窝的安无忧吗?”
蓝湛认真的回忆了一
下,还笑了一下,才回答:“记得。”
“那还记得,你们说了什么吗?”
可能是答案有点长,所以蓝湛一直在思考。而慢慢的,他的耳尖却是红了。
温酒忽然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于是在蓝湛即将开口的时候,连忙阻止,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蓝湛“哦”了一声,甚是听话地闭嘴。
反倒是温酒,气急败坏的又喝了一大口。
忽然,蓝湛主动开了口,道:“阿酒。”
“干嘛?”
“我想亲你。”
“噗——咳咳咳!”
温酒被惊得酒都喷了出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蓝湛,语无伦次道:“你,你说什么?”
“我想亲你。”
蓝湛又说了一遍,耳尖红红的盯着温酒。
温酒冷不丁往后挪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当年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情,能让蓝湛这小古板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该不会,我当年见色起意……不会吧,我不会这么没人性吧!
忽然感觉到蓝湛也凑了过来的温酒,连忙空出一只手挡着他,道:“蓝湛,你克制一点哦!你们蓝氏讲究雅正,雅正!”
蓝湛眉头一簇,面露不满。
瞅准时机刚想逃的温酒,还没站起来,就被蓝湛扑倒在地。
温酒推着蓝湛,道:“蓝二公子,你要冷静。想想你以前说的,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
蓝湛稳如泰山,温酒不知所措。
“蓝湛,你现在的行为……有,有违君子之道,我,我再没皮没脸,没心没肺,我也是个姑娘,你……”忽然瞟见了蓝湛的抹额,温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蓝湛!你们家抹额可是意为严于律己……”
温酒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蓝湛伸手摘掉了抹额,还有一声重音字在“我”上面的“是我们家”;她甚至没机会做出半点反应,便被堵住了嘴。
酒香醇烈。
以前就打不过,现在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半点招架之力的温酒被吻得面红耳赤。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禁酒,禁酒!云深不知
处,必须禁酒!!!!!
第二天蓝湛醒来,一如既往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忘得干净。温酒当然知道蓝湛这个毛病了,但是依旧气得不轻,死活要搬出静室。甚至在蓝湛醒过来之前就打包了自己的东西,麻利儿地给自己选了一间客居。
对于自己又强行霸占了自己的卧室,而把温酒赶到了梅染房间的行为,蓝湛深表歉意。
温酒冲着蓝湛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道:“静室本来就是你的居所,你睡自己的居所本来就是理所应当。再说了,哪有天天让你睡书房的道理。”
蓝湛闻言,目光一颤。
温酒后知后觉也品出了这句话里的歧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蓝湛思量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而是问道:“我昨晚……做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温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恶狠狠的指着蓝湛,但是却半天憋不出半个字。这口气,咽,咽不下去;说,说不出口,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最后,温酒咬牙切齿道:“自己想!”
当然,蓝湛是半点也想不起来。而温酒也没能如愿搬出静室。
而她住在静室,就会不受控制的朝一旁的蒲团上望去,这一看就会回想起那让她整个人都发烫的事情。
羞愤不已的情况下甚至还胡思乱想起来:明明大家都是没看过书的,怎么蓝湛就能这么驾轻就熟的做出这些孟浪的事儿……难道是魏无羡这几年又给蓝湛看书了?
有气儿没处撒的温酒书信一封送到了莲花坞,把魏无羡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骂了一遍。
莫名其妙的魏无羡和温宁大眼瞪小眼半天都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自己又被骂了。
江澄路过,倒是不以为意,顺带讽刺了一句“多正常”,气得魏无羡书信一封回给了蓝湛,义正言辞地质问蓝湛是不是欺负温酒了。
这几天都被温酒躲着的蓝湛,面无表情略过前面的废话,只盯着最后一句“蓝忘机你这个混蛋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认真地琢磨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温酒在躲蓝湛,是整个云深不知处都看出来的事情。所以,当她途
径后山冷泉正巧遇见蓝湛正在冷泉泡着的时候,扭头就走。
但是扭到一半,又转了回来怔怔地望着蓝湛。
蓝湛整个后背都布满了狰狞的疤痕。
是戒鞭。
当年三百戒尺她虽然鬼哭狼嚎,但三百戒尺,根本比不上一条戒鞭。戒鞭一落,终生不去。
温酒实在想不出蓝湛会有什么原因受这么重的罚。可却猜得到,又是因为她。
这十三年的事情,就算是江晚吟给魏无羡相亲的事儿,蓝湛前几天都和她说了,可自己的事情却并没多讲。
而蓝湛的性格,便是隐忍。
温酒忽然鼻子一酸,心里难受极了。
再抬头时,蓝湛似是听到了声响,转了过来。看见是温酒,立即起身,将衣服穿好,只散着发,便走了过来。
温酒这次,没躲。
伸手隔着衣服,摩挲了两下。
刚刚她看见了这里也有一道疤,不偏不倚,一如她曾经的心头。
温酒一咬牙,伸手扯开了蓝湛的衣襟。右肩上,也竖着一道疤。
“蓝湛……”
温酒唤了一声,可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蓝湛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叹息一声,也不否认,不解释,只道:“不疼了。”
温酒抿着嘴,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蓝景仪和蓝思追和往常一样,下了课来后山溜达一圈,老远就看见了这两人的身影,欢快的朝这边走来。走进来,就看清了仙督大人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惊得蓝景仪当场尖石化,眼瞅着就要惊声尖叫起来,被蓝思追一手捂住,强行拖走。
微不可查的声音,温酒半点没听见,但逃不过蓝湛的耳目。她顺着蓝湛的眼神,回头忘了过去,便瞧见了被蓝思追禁锢着的用生命在挣扎的蓝景仪。
温酒眨了眨眼睛,登时松开了手。
一边是鸡飞狗跳往后退的蓝景仪和蓝思追,另一边是慢条斯理收拾仪容的蓝湛,中间是手足无措的温酒。
温酒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有如此羞愧的时候。可偏偏蓝湛看上去还是那么坦然自若,他甚至还安慰了温酒一声“无妨”。
对上依
旧无地自容的温酒,蓝湛继续开口,道:“明日,我便去向魏无羡提亲,可好?”
温酒这下是彻底呆了。
“蓝湛……你说什么?”
蓝湛软和了眼神,道:“阿酒,你可愿嫁我?”
虽然这几天躲着蓝湛,但是温酒也并不是矫情,只是……两件事情都发生在蓝湛醉后,他醒来之后就忘得干干净净,怎么不叫人糟心。
但是,现在,温酒是真的扭捏了,还有点害怕。
“蓝湛……蓝老先生……”
蓝湛没有丝毫停顿,答道:“有我。”
一如既往的简单干脆,砸了过来,可这回,温酒却半点都不恼。欢欢喜喜地点了点头:“好!”
仙督大婚这样的事情,非同凡响。
尤其娶的还是温酒。
兰陵金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这三大世家都像是要把家底都搬空一样给温酒准备嫁妆,一箱又一箱的大红箱子,看得温酒本人都吓了一跳。
她出嫁的地方没有定在莲花坞,而是当年安氏留下的小木屋,这一十三年被蓝湛打理得很好。这些东西根本放不下,都被安置在旁边临时搭建的竹屋内。堂而皇之的放在那里,根本不怕被人偷了。
用魏无羡的话来说,就是——一定要蓝忘机这厮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也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你高攀了蓝忘机,是蓝忘机他捡了便宜!
温酒当了一天的新娘子,也是难得规矩的一天。
被蓝湛揭开红盖头的时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诧异了一下,道:“没有人闹洞房?”
蓝湛坐在温酒身旁,想着魏无羡他们原本是要来闹洞房的,脸色微变,道:“太吵。”
温酒点了点头,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扶了一下凤冠,道“……那喜婆和丫鬟呢?总要让我把凤冠摘了吧?好重。”
蓝湛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有些看不够似的,但却点了点头,道:“不用,我来。”
“你会?”
蓝湛点了点头。
温酒将信将疑,做到了梳妆台前,狐疑地盯着镜子里的蓝湛。本是瞧着他的动作,但是慢慢却成了双手撑着下巴,专心致志
的盯着蓝湛的脸看起来。
温酒从小就被人夸好看,当年在姑苏听学,男扮女装还被人说长得比姑娘还好看,如今化了妆,更是娇俏。但是,和蓝湛在同一面铜镜内,温酒却只看得见蓝湛。
“蓝湛,你真好看。”
已经替温酒摘了凤冠,梳好了头发的蓝湛脸色不变,耳尖却是红了。
正巧俯身把梳子放回去,让温酒看了个正着。她坏笑着跳起来,道:“蓝湛,你害羞了!你害羞了对不对!”
蓝湛没说话,也没否认,只由着温酒闹他,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阿酒。”
“嗯?”
“帮我摘抹额。”
温酒的笑容一僵,自己的耳尖也泛起了红色,仿佛能滴出血来。毕竟蓝湛摘了抹额之后的样子,她记忆犹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摘了抹额。
“抹额意为严于律己,约束自我。非父母妻儿不可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