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萧萧这件事情过后,言冰云就像是开了挂一样,功劳一笔又一笔的。履历档案拿出来,那都是能闪瞎别人的眼睛。
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如果不是因为任职鉴查院的缘故,言冰云一定会京都城内最受欢迎的相亲对象,以及最讨人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费灿,就算是胖达都已经从一只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歪个头就能让大家露出姨母笑的小可爱,成长到如今哪怕是主动翻滚着卖萌都让人退避三舍横行鉴查院的食铁兽,费灿依旧是那条咸鱼。
没长高,没长胖,也没长进。坚定不动摇的充当衬托言冰云这朵高岭之花的绿叶。
这日,绿叶又被招进了宫。
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在路边上支了个亭子的李承泽。摆了果盘茶盏,惬意无比。
这两年,这厮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的同时,也把皇子的骄奢淫逸这点拿捏得的如火纯情。
他瞧见费灿,很是开心得打了个招呼:“哟,今儿老爷子没让你去跪庙?”
费灿站在原地,歪了个脑袋:“殿下瞧着很失望?”
“哪儿能啊。不然我不就白等了。”李承泽依旧这么坦诚,甚至举起了一盘子由她发明创造的,如今风靡京都贵族圈的豆乳小蛋糕:“不进来坐坐吗?”
当然进去坐坐了!
大早上就被拎起来梳妆打扮送进宫去陪狗皇帝聊些没营养的话的费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哪里拒绝的了李承泽这明晃晃的诱,惑。
而且这几年她和李承泽的这些街头偶遇也都不是什么秘密。李承泽一向不避讳,那费灿也行得端坐的真,谁来问她都是实话实话,毫无畏惧。
甚至,费灿挺喜欢和李承泽聊天的。
因为他真的很接地气,而且不拘束。有了这些优点,那些有意无意的试探都变得不那么在意了。
李承泽贴心的给她倒了杯果茶。顺带吐槽了一句:“真不知道这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费灿毫无尊卑的翻了个白眼。
李承泽也不介意,凑近了费灿,捏着两颗葡萄,相当自来熟问道:“哎,红楼的最
新章节你那儿有了吗?”
李承泽喜欢看书,相当喜欢。甚至于是之前还嫌弃费灿居然也喜欢这种女孩家的画本,后来就一脸真香的时常问她要最新章节。
偶尔还和她探讨探讨。
“还没呢,范闲好久没和范若若写信了。”费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范若若都写了两封信催他了。”
李承泽“哦”了一声,一副“行吧”的表情。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也是,这段时间大概是没什么心思写书了。”
对于八卦相当热衷的费灿顺口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果然,李承泽吞了葡萄,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范闲要成亲了。”
这个消息,让费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毕竟范闲除了这本红楼之外也没了别的事情。还只是一个养在外地的私生子,比她还无足轻重。鉴查院耳目遍布全国,也不会在这个上面浪费人力。
同理,李承泽也不会。费灿还没有傻到觉得李承泽会是一个脑残粉。那他会知道的理由就有点阴暗了。
李承泽显然没有藏着掖着的心思,实诚地一点都不像是个夺嫡的皇子:“是陛下赐婚。赐的还是婉儿。”
婉儿,林婉儿。当朝宰相林若甫和长公主的女儿。虽然不广为人知,但是的确是私生女。
但这不是私生子配私生女的简单戏码,因为庆帝不会这么无聊。
她忍不住冲着李承泽求证了一遍:“陛下认真的?”
“还没有下明旨,但是八,九不离十了。而且啊……”
“哎,打住!殿下,话题到这里,咱心知肚明就行了。再下去就超纲了。”
李承泽显然很嫌弃费灿这个胆小鬼,白了她一眼:“如若连你都变得无趣了,那我以后还找谁聊天。”
“找范闲吧。既然要成亲,必定也快入京了。”费灿拍了拍手:“谢谢殿下款待,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李承泽随意的摆摆手,也不揭穿她的那句“公务在身”。远远的还继续瞧了一眼费灿,问谢必安:“这一年,费灿的身手有长进没?”
谢必安抱剑,换了个姿势:“轻功不错
。”
被谢必安认可了轻功的费灿徒步回到了鉴查院。
想了一路范闲和林婉儿的婚事,越发觉得这和自己之前脑补的八点档家庭伦理剧《范府风云》出入太大。于是她就去找了言冰云。
但是还没有开口,就被对方塞了《红楼》的最新章节。
“范闲来信了?”
“嗯。”言冰云应了一声,略作了叹息:“不过可惜,这书没有结局。”
翻书的动作一顿,费灿僵硬的做过头去:“你……怎么知道?”
言冰云喝茶的动作一顿。
因为费灿的表情过于僵硬,让他疑惑:“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费灿反问,模样无辜。
言冰云盯了她一会儿才回答:“上头有令,杀了范闲。”
!!!!!
“你说什么!谁,范闲?!”费灿跳了起来:“不是,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然是刚刚。密令已下,有何不妥吗?”
“太不妥了!!你知道二殿下刚刚和我说什么吗?他说陛下有意让范闲娶林郡主……就是林婉儿!”
林婉儿是谁,言冰云自然也知道。
费灿能想得到的他都能想到;费灿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得到。
林婉儿无足轻重,但是林婉儿的母亲手握内库大权实际上是拿捏着庆国的财权。庆帝把她指给一个无足轻重的私生子,其中必定大有深意。
费灿瞧着言冰云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言冰云,二殿下也没确定,再说还没有明旨,说不定……”
“不会。”言冰云没得感情的打断了费灿:“陛下若无此意,便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澹州小子身上;若陛下有意,那便更不可能有这样的指令。”
“可是既然能下密令,那就说明流程没有问题啊。”
“流程没有问题,那必定是源头。”言冰云面色凝重。
费灿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鉴查院的源头应该是只有庆帝一个人。可如果言冰云说的没错,那就是鉴查院内有了内鬼。
忽然,言冰云突然冲着费灿说:“这件事情,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二殿
下身旁有谢必安在,无人能听得你们说了什么。知道了吗?”
费灿最大优点大概就是安全意识相当强。听到言冰云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本能的非常乖巧。但是又有点不放心,问了问言冰云:“那你呢?”
“我去告诉院长。”
费灿觉得自己是白问了:“……哦。”
言冰云告诉了陈萍萍的后果就是,他自己被革职查办了。
费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研制毒药,差点没一口喂进自己嘴里。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凑到了费介跟前,唾沫星子都喷了费介一脸:“不是,院长什么毛病!这事儿和言冰云什么关系?是上头出现了问题!而且暗杀刺杀是六处的事情。四处不过就是签了个字好让密令被送下去,有什么问题?签字的还是言若海!”
真叫陈萍萍回乡省亲去了,不然费灿肯定会冲到他的办公室去问问清楚这到底什么情况。
费介一手拉着费灿,一手抹了一把脸,也是一脸无奈:“这个事情吧,比较复杂。是上头出的问题没错。但是这个人吧,手没伸这么长,所以……这事儿是四处的人干的。就滕梓荆,你招进来的那个,被言冰云调离京都了不是么。正好他就在澹州,正好就是他接的密令,正好就是……言冰云的麾下。”
这几个“正好”砸过来,费灿没忍住,骂了个“艹!”
“那滕梓荆把范闲杀了?”
“没,还是范闲把滕梓荆杀了。”
“什么?!滕梓荆他……这个回头再说。那,那既然范闲都没事,那为什么言冰云还要被革职查办?”
“……这要是个随便谁,院长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不就是要和林婉儿结婚吗?撑死了就是陛下想从长公主手里拿回内库的手段,还有什么?这不也没死吗!”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费介瞧着暴躁的费灿,一脸纠结:“当年我去给范闲当老师,你是知道的吧……我临走前,受院长之托,给了他一块提司腰牌。这事儿就变成了鉴查院的人对自己提司动手了!!”
费灿错愕不已:“您给了范闲提司腰牌的事情您当初怎么没和我说
!还有,鉴查院有谁知道他范闲是提司了?”
“那你也没问啊!”费介一脸无辜:“而且,提司身份特殊,范闲一个人在澹州,这个身份也不能暴露啊,容易引起杀身之祸。谁能想得到的会有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
费灿也是心力交瘁,长叹了口气,刚想继续吐槽,忽然瞳孔一缩,伸手攥住费介的手:“您刚刚说,院长让给的腰牌?”
“啊,是啊。怎么了?”
“所以当年您去给范闲教学,也不完全是司南伯的请求,还有院长的命令?院长早就知道范闲?”
“……是啊,怎么了?这事儿有关系吗?”费介不是很明白,怎么忽然又聊起以前的事情了。
费灿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如果说之前她觉得费介去给范闲传授下毒的本事这件事情像是恐怖片,那现在陈萍萍的加入,那就是百分百的恐怖片了。
不怪她多想,而是太凑巧了,而且陈萍萍之前对她的隐瞒。
费灿舔了舔嘴角:“院长怎么这么看重范闲?”
费介摸了摸鼻子,眼神惆怅:“这是老一辈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这个回答和陈萍萍当年的那句回答,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费介也没让她问出口:“这以前的事情就先不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告诉你言冰云的事儿,就是不想让你太冲动。言冰云被革职查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算是言若海,也没办法。”
不知道是不让她问以前的事情,还是言冰云的这场飞来横祸,费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那给他革哪儿去啊?”
“……原本,这事儿,也不该告诉你。但是……院长让他去北齐接受情报网……哎,你回来!!别冲动!!”
费灿是大脑一片空白,甩开费介的手就冲了出去,几乎是一路纵跃进飞檐走壁去的的言冰云家的院子。
推开言冰云的房门就是一句“不能去!”
言冰云正坐在书桌前,瞧见费灿,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叹息一声,走到了费灿跟前:“这是院长的命令。”
“所以呢?”
“……院长下这样的命令,一定有
他的深意。让我去北齐并不是单纯的革职查办。”言冰云那过一封密函,递给费灿:“过不了多久我大庆必定会和北齐开战,而我……”
“而你怎样!大庆大庆大庆,从小到大你就会和我说‘为了大庆’,一副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的样子。你有没有点自我了!”费灿简直要被言冰云气死了:“言冰云,你爹没把你取名言爱国,言建国真的是对不起你了!”
“……”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没和你开玩笑!你是不是傻!那是北齐,是锦衣卫的地盘!你的名号在锦衣卫那里有多响亮你不知道吗?锦衣卫就差给你的脑袋明码标价了!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去了北齐,无异于去到龙潭虎穴;如果你暴露了身份,那你……”
言冰云伸手擦了擦费灿的脸颊:“别哭。”
费灿抬手就拍开了言冰云的手,恶狠狠地盯着言冰云:“谁哭了!”
刚气势汹汹的喊完,费灿就抽噎了一下。
言冰云给了她帕子。她伸手就扯了过来胡乱擦了擦,还擤了鼻涕。然后红着眼睛,红着鼻子,瞪着言冰云。
模样看着挺委屈。好像被革职查办要被送去北齐的是她而不是言冰云。
“别怕。”言冰云安慰她:“虽然是革职查办,但是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不是简单的罚我,而是谋取情报。既然如此,那一定都会打点好的。”
哭过之后也些许冷静了一些。鉴查院是什么情况,费灿也很清楚。陈萍萍下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于是她抿抿嘴:“你是不是,那天就知道?”
“当时只觉得有蹊跷。的确没有料到会是滕梓荆接的密令。”
“……他的妻儿,我会让人照料的。”
费灿一向鲜活,就算是之前自己受了伤,醒来之后也是一句无厘头的“会留疤吗?”,能想到的给自己出气的方式还是咬他一口,如今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也让他堵得慌。
他伸手,拍了拍费灿的肩膀:“我不在京都……行事不要这么冲动了。”
“……哦。”
“红楼我会继续让人帮你抄录。至于范闲这个人……不要有过多的接触。”
“为什么?”
“滕梓荆虽然犯错,但是罪不至死。范闲亮出提司腰牌却还杀了他,说明性情暴虐。还有,我原先也认为他不过是陛下选的能从长公主手里拿回内库财权,又好拿捏在手里的人。但现在,他有提司腰牌在手,恐怕没这么简单。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能肯定一点,此人进京,必起风波。”
“……”
“你不喜欢这些,那就离得远一点。安心在鉴查院……”言冰云迟疑了片刻,才道:“别蹚浑水。”
费灿被言冰云这些话堵住了嘴,眨巴着眼睛盯着言冰云,半天天没回过神来。她觉得有点玄幻——言冰云不应该说一句“我不在京都,你帮我盯着范闲”才比较符合他的人设吗?
“你……”她才说了一个字,门口就传来了一声咳嗽。
言若海,不怒而威地站在门口。
费灿甚至都没转身就下意识躲到了言冰云身后。整个鉴查院,她最害怕的就是言若海。
因为当年头一回见到言若海的时候,她正在震惊言若海对儿子的虎爸式教育,但是没注意,脱口而出一句吐槽“是亲生的吗”,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言若海推着陈萍萍站在她身后。
陈萍萍和蔼可亲的告诉她,言冰云是言若海的独生子,着重强调了亲生的三个字。吓得她差点没跪下去。
而且这么些年,费灿也一直都是言若海磨练言冰云这条道路上的绊脚石。言若海要让言冰云“苦其心志”,费灿就变着法的带言冰云出去嬉闹;言若海要让言冰云“劳其筋骨”,费灿就变着法地帮言冰云偷工减料;言若海要让言冰云“饿其体肤”,费灿就时常给言冰云开小灶……
所以费灿对言若海都是绕着走的。
躲完之后,费灿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身子,和言冰云一块行了礼。
“冰云此番前去北齐,是费介同行压阵,你不知道吗?”
费灿脑袋卡壳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言冰云:“老费?”
言冰云点了点头,但是看着费灿的样子也推测到了她没听完就来找他了:“快回去吧。”
费灿又是转身就跑,跨出房
门的时候,又回头冲言若海行了一礼,然后再跑。
言若海微不可查地哂笑了一声:“这丫头虽然懵懂,但是对你倒也是一片真心。”
但是说完之后,也不给言冰云反应,继续说:“她说的没错,北齐于你,无异于龙潭虎穴。你此次前去,定要万事小心,不可有半点马虎。”
“孩儿记住了。”
“……院长只说让你接管北齐碟网,拿到两条高级货色,没说一定要等到我大庆和北齐开战。”
“……父亲此言……”
“字面上的意思!论能力才干,费灿比不上你;可论通透,你比不上费灿。她和滕梓荆说的话,你可知道?”
“知道。”
“那你可有何感悟?”
“……”
“忠心不代表着听话,听话也不表示忠心,这是浅的;往深了,就是听谁的话,忠谁的心;听的哪门子话,忠的何种心。”
“父亲?”
“去北齐也好,隔得远了,有些事情也能看得更清楚了。”
言冰云连忙叫住抬脚就要往外走的言若海:“父亲,孩儿和费老都不在京都,费灿……”
“费灿不需要你保护!”言若海头也没回:“你与她一起长大,她的功课你最清楚,她非但不愚蠢,还很聪慧。院长交给她的任务她从未出错过,三处就剩她一个人能管事的时候也不见分毫错乱。她不过是生性散漫,不务正业罢了,用不着你这么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