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阁是上海的一家高级私人会所,同时也是一家画廊。
今天,这家会所举办了一场画展。画展展出的是前段时间葬身火海的画家叶歌蕊的遗作。
这位年轻的女画家生前最喜欢画的就是在烈火中翩翩起舞的少女,只不过知名度不高,画作也是一文不值。如今,随着她自己也葬身火海,并且在熊熊烈火中翩然起舞;直接让她成为了艺术殉道者,蒙上一层神神秘的色彩。她的遗作,一夜之间,备受追捧。
而这层神秘的色彩,也落到了今天的画展上——叶歌蕊的画,又起火了。
乔楚生接到路垚的电话后,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现场。一进院子大门,就直奔苏柳之面前。
“没事吧?”
乔楚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苏柳之打量了一圈。确定了她一点事情都没有,才算松了口气。然后扭过头去就骂路垚:“你说你也是,查案子你就查案子,你带她来干嘛呀!出了事情你负责啊!”
路垚站在一边,目瞪口呆,觉得相当没天理。更可恨的居然是苏柳之站在边上一句话都不讲。乖巧的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乔探长,您老的心偏得没边了吧!我这是在给谁查案子!?再说了,这不是你自己谈起雷蒙德就一副那样的表情,连去他家里你都声称自己有别的事情不愿意嘛。”
雷蒙德就是这次画展的举办人。他是一个古玩字画收藏家,也是个犹太商人。叶歌蕊初到上海的时候,他就和她签订了条约。叶歌蕊的画作如今全都在他手上,至少价值十万元。
可以说,雷蒙德是叶歌蕊死后最大的受益者。自然也就成了这个案件最大的嫌疑人。
但是乔楚生不愿意看见雷蒙德,所以就放路垚自己一个人出门调查了。
他脸色不自然了一下,嘴硬道:“这和你带她过来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清远阁这种地方是个私人会所,不是会员,没有邀请函进不来的呀!苏柳之十六岁就是这里的会员了,我不找她我找谁。”
路垚喊的振振有词,倒让乔楚生无言以对了。
但是,他还是手痒。
“你
别呀!今天这场火是雷蒙德放的,我有证据,你能抓他回巡捕房了。”
“真的?”桥楚生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了!这种事情我会和你开玩笑吗?这直接关系我的房租的呀!不信你问苏柳之。”
苏柳之望着乔楚生点了点头。
路垚最开始来找自己的时候就说了,乔楚生和这个雷蒙德有过节。她原本还是不相信的。毕竟他最近和乔楚生的交往也算密切,对他也有了新的认识。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一般也不会和人有过节。但如果真的是有过节……那乔四爷也不是白叫的。
想到“乔四爷”,苏柳之对这个“过节”也有了些猜测。
“你说,是往事不堪回首吗?”路垚凑近了苏柳之问她。
苏柳之遥了摇头,看着在执行公务的乔楚生回答:“是莫欺少年穷。”
虽然乔楚生因为清远阁的这场火灾把雷蒙德抓回了巡捕房。但是在经过他们不懈努力地再三调查,最终确定了雷蒙德在叶歌蕊的案件里,是无辜的。
因为,叶歌蕊是自尽的。
叶歌蕊的画室的之所以会发生火灾是因为她画室镜子、玻璃摆件的位置很特殊,使得通过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从对面屋顶方向照过来的阳光,会被这些镜子和玻璃折射到她的画布上。她的画布上加了助燃剂,只要温度达到,画布就会自燃。
她会在烈火中翩然起舞是因为她画画用的红色颜料被换成了□□。烈火中翩然起舞的少女图所用的红色颜料剂量之大足以让她汞中毒而产生幻觉。
而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在赴死之前,她还给雷蒙德打了电话约在了对面的屋顶见面,为的就是嫁祸给雷蒙德。
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她已经是癌症晚期,本就时日无多;二是嫁祸给雷蒙德之后,她的画作所属权就会归她的未婚夫,会这样她的未婚夫就可以衣食无忧。
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可乔楚生坐在办公桌前,却是连结案报告都没有心思写。
雷蒙德没有杀人,不需要伏法;清远阁的纵火案,清远阁选择了私了,也没有了后续。他只需要付一笔费用就好。
还只是傍晚,他也就只开了办公桌前的台灯,冷峻的脸庞明暗分明。柔和的灯光照着他的左脸颊越发的柔和,却也衬的右边脸颊略显阴郁。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臂,内侧小臂上方,是两个烟头烫出来的疤。
恍惚间,他的眼神暗了暗,像是看见了自己小时候在十六铺扛大包的样子。那年自己几岁他已经忘了,只是记得自己不过就是弄脏了雷蒙德的皮鞋。
乔楚生索性关了灯。拎起了椅背上皮衣就走。
他去的是苏柳之家。
出来开门的自然是吴妈。还有贝姐也来凑了个热闹。只不过贝姐嗅了嗅乔楚生手上的东西不是什么吃的,也就没什么兴趣又回去了餐厅。趴在了苏柳之脚边上。
它上桌也就是为了口吃的。而苏柳之只在吃早饭的时候喂它。这么多年了,它也摸清楚了规律,别的饭点也从来不上桌。
吴妈一看是乔楚生,笑得眯起了眼睛。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像是件礼物的时候,笑得更开心了:“乔探长啊,快点进来,快点进来。侬来得正好,小姐刚刚动筷子。”
自打之前她和苏柳之提过“上门女婿”这件事情之后,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平时也开始留意乔楚生。而乔楚生上任以来屡破奇案,如今在民间的威望颇高。就算是她出去买菜,也总能听见不少人在说巡捕房的乔探长多少厉害。吴妈自然是越听越欢喜的。
大概就是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是一个道理。
苏柳之听到了声响,但是依旧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的喝汤。看着乔楚生进来,也没句话。
吴妈快步进了厨房,给乔楚生拿了副碗筷:“乔探长,侬先坐,我再去同侬盛汤。”
乔楚生也丝毫不客气,应了一声就拉开了椅子坐在了苏柳之左手边。
“吴妈看起来很喜欢我啊。”
苏柳之不以为意,回答:“嬷嬷也挺喜欢路三土的。”
“那不一样~”
乔楚生回了一句,然后把带来的礼物给了苏柳之。
苏柳之看了一眼,才放下勺子。拿过来拆开看了看,是一个漂亮的女士手提包。
“之前在清远阁
的时候,看见你的包被蹭花了。所以就给你买了个新的。”乔楚生接过吴妈送过来的汤,也没急着喝,放在一边继续问她:“据说是最新款,刚到的,喜欢吗?”
吴妈很喜欢,笑着看了两个人一眼,就回去了厨房。
最新款的包,苏柳之当然也是喜欢的。但是她没有很欣喜,随手也就放到了一遍。她单手手肘撑在餐桌上,朝乔楚生凑近了些,目光幽幽的望着他。
“乔探长……一直都这么大方的吗?”
风花雪月的事情只多不少的乔楚生迟疑了一会儿,面色诚恳地解释:“亲自去买的,你是第一个。”
“哦~”苏柳之的语调荡漾,顺便直起了身子,脸上的小表情一点都不掩饰。明晃晃地挂着“可把你能耐的”这样的意思。
乔楚生舔了舔嘴角:“我……”
“嬷嬷!”苏柳之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冲着厨房喊了一声:“乔探长饿了,给他盛碗饭。用那个面碗,他要吃三碗。”
苏柳之喊的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喊完之后也没看一眼乔楚生,自顾自继续喝汤。
乔楚生哭笑不得,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三碗就三碗吧。不就是吃饭吗。
但是他看见吴妈端出来的米饭时,眼角抽了一下。
这一面碗的白米饭山包,看着就很实在。
吴妈倒是没怎么留意乔楚生的不自在,而是笑盈盈地和他低声说:“小姐特地同我讲的,说乔探长侬饭量大,叫我多烧点的。”
这倒是完全出乎了乔楚生的预料。他下意识想要求实。但是却被吴妈无声的制止了。面部表情很明显的传达了一个意思:小姐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餐桌就这么点地方,乔楚生和吴妈的动静再小,苏柳之也不可能听不见。她现在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吃菜的样子,相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透着一股子苏柳之特有的骄矜。
等吴妈走后,乔楚生双肘撑在餐桌上,笑得异常灿烂地问苏柳之:“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啊?”
因为她在报社听说了雷蒙德洗清了嫌疑的事情后,就想到了乔楚生和雷蒙德之间的渊源。就觉得,或
许乔楚生心里有芥蒂,会来找自己谈心什么的。所以,苏柳之就打了个电话喊吴妈多烧了饭,顺带多炒了两个菜。
想是这么想的,说,也是说不出口的。
于是,苏柳之佯装淡定:“我不知道啊。”
“那你喊吴妈多做饭?”乔楚生难得的不依不饶。
苏柳之噎了一下,劲儿又上来了。
“那不管怎么样,你要来了的话,我总是要招待的吧。别的没有,饭总是要管够吧。”
这话,苏柳之是脱口而出的,语调漫不经心的。她的本意也是想显得自己不在意一些的。但是说完之后,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就算了。怎么听,怎么像自己好像很期待乔楚生过来一样。也像是在暗示乔楚生,只要你来,她一定准备了饭菜给你。
尤其是,乔楚生笑的脸上褶子都出来了。苏柳之觉得自己的脸颊都烫了。
她在座位上僵了一会儿,憋出一句“我吃饱了”,起身就走。
乔楚生伸手拉住了她,没收敛住自己的笑,但放软了语气,哄着她:“陪我吃。”
苏柳之脸上勉为其难的表情体现的淋漓尽致。但实际上她连两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顺从的坐了回来。抿着嘴,憋着笑的模样,格外的孩子气。
乔楚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因为他从苏柳之脸上看见了娇憨。
阿谀奉承,哄他开心的话,他成为乔四爷之后就没少听。苏柳之这样的话,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别扭的模样也是第一次看见。
但他却觉得很真实。像是在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踩到了实地上一样踏实。
乔楚生有了一个新的念头,一个从未有过的渴望——他想以后,都能吃着苏柳之准备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