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挂到当天的号,乐乐和阿姨就会在五光市住一晚,每次帮她们准备好晚饭后,我都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看,要是她们还没回来,就是在五光市住下了。”郑自强解释道。
“她们去五光市,是看什么病啊?”苏梓昕问道。
郑自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金条,还是如实说道“阿姨得了内异症,转移到了肺部,每个月都会咯血。
之前阿姨每个月的药钱只需要100块,后来她的病情渐渐严重,必须去医院打针,一个月要一千多块,听乐乐说,现在阿姨打针也不太管用了,每次咯血,甚至会呼吸困难……
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可手术费就要一万五到两万,后续的治疗费用也不便宜,乐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所以,你们就跑去打劫?”明丝眨了眨眼。
郑自强抿了抿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绝不碰老城区百姓的一针一线,只劫那些来冬津旅行的游客。”
“来东海岸游玩的人虽然有钱,却未必没有自保的实力,你们若真动了他们重要的东西,这些人恐怕饶不了你们。”
“我们通常会躲在停机坪附近,主要抢游客的行李箱,见我们是小孩子,游客们通常会商量着给我们些钱,把行李箱换回去……我们做了一周,只有三次拿到了钱。”郑自强低声道。
“你们每次问游客要多少钱?”
郑自强默默低下了头“……一千块。”
明丝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你们刚开始做,又知道轻重,加上运气不错,没遇上茬子,这才安然无恙的走到现在。”
少年低声叹了口气“我们知道打劫不是长久之计,昨晚被你们教训后,我们就决定不再做了。”
明丝轻轻挑眉“真的没骗我们吗,那你们的生活费从哪儿来?乐乐母亲的手术费又该怎么办?”
低着头的郑自强忽然把头抬了起来,郑重道“我们可以自己打工赚钱的。”
“胡闹。你们年纪这么小,哪家用人单位敢招你们?钱的问题本就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担心的事情,对你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回到学校,好好读书。”苏梓昕劝慰道。
“你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少年握着两根金条的手紧了紧,倔强的将目光转向了一边,“欠你们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
“这钱用不着你们来还。”楚时微微垂眸,随意放在两侧的手背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青筋,“这是冬津欠你们的,我们会找到扣了这笔钱的人,问他们要回来。”
“你们好歹比我大几岁,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郑自强有些无奈的看向楚时,“从我奶奶刚退休那会儿,冬津就是这个样子,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么轻松,我们的生活也不至于这么难。”
楚时动了动嘴唇,苦笑道“冬津……只是个特例,外面的世界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我自小生在冬津,连五光都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奶奶常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哪怕你们在外面很厉害,来了冬津,最好也不要太过张扬。”
看着个子才到众人胸口的小小少年说着这样语重心长的话,众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五味杂陈。
见众人陷入沉默,郑自强笑了起来“别想那么多了,也不必为我们担心,你们带来的这两根金条已经解决了我们最紧迫的问题,我们真的很感激。
冬津和外面不一样,只要肯吃苦,我们还是能找到工作的,乐乐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奶奶说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管你们怎么想,这钱我们是一定要还上的。”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撒进昏暗的屋内,少年的笑脸熠熠生辉。
楚时微微弯身,双手轻轻搭在了少年的双肩上,看着他的双眼郑重道“郑自强,答应我,如果有一天,冬津真的变了,你们再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一定要回到学校,好好读书。”
虽不明白面前的大哥哥为何如此执着,但郑自强还是点了点头,笑着承诺道“好啊,我答应你,其实……我的学习成绩很好的。”
……
从冬津回藤云县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当众人在飞行舟上各自想着心事时,佯装驾驶飞行舟的小黑不忘按照潘启玉的指示,通过神识心音提点楚时留意罗翰入院后的情况。
由于潘启玉暗中出手接管了飞行舟的控制权,返程只用了二十分钟。
到达藤云县后,众人各自散去,潘启玉也一如既往的陪苏梓昕坐传送阵回了中父山。
来到中父山下后,心事重重的苏梓昕却并不急于回家,反而欲言又止的看着潘启玉。
“有心事?”潘启玉笑问道。
苏梓昕点了点头,抿唇道“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总觉得心里闷得慌。”
“我的心情也不怎么痛快,既然你不急着回家,不如我们在这附近随便走走,好好聊一聊。”潘启玉提议道。
“你也不开心吗?是因为郑自强他们的处境,还是因为神国?”苏梓昕好奇道。
潘启玉顿了顿,并未回答苏梓昕的问题,摇头笑道“楚时已经注意到此事,冬津县背后的苍空寨必将迎来整改,那几个孩子的生活会好转起来的。”
“话虽如此,可……郑自强那孩子实在太懂事了,他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不该对世界产生这样灰暗的认识,如果……”苏梓昕叹了口气。
潘启玉轻轻揉了揉苏梓昕的脑袋“我明白你的想法,在你看来,郑自强他们的处境太过可怜,是苍空寨不可饶恕的罪孽,是稷下学宫监察不到位而导致的灾难。
由于上午刚看到神国的世界,你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郑自强生在神国,是不是就不必受这样的苦,可以活的更好一些。”
苏梓昕瞬间红了眼圈,用力的点了点头“之前你们在群里说的那些我都明白,可我看到冬津老城区的样子,看到那些孩子,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在我们十四大顶级门派统治下一片祥和的中土,到底还有多少如冬津一般没有被看到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孩子过着像郑少强那样艰难困苦的生活。
苏丞曾经跟我说过,中土之所以坚持让修行门派执掌一方,就是因为修行者比普通人更清心寡欲,对物质的需求并不强烈,掌权后不容易产生贪腐问题。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掌管舟市的迎风府就出了大问题,冬津县背后的苍空寨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是不是这条路真的错了?”
看着眼中充满了怀疑的苏梓昕,潘启玉皱起了眉,神情中多了几分严厉“苏梓昕,永远不要让情绪影响你的判断力,否则就算你拥有了超越老仙王的实力,也只会为这世界带来浩劫,你必须记住这一点。”
这是潘启玉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同苏梓昕说话。
也是苏梓昕人生中第一次听到重话。
见苏梓昕大睁着湿润的杏眼,如同一只迷途的小羊羔般茫然的看着自己,潘启玉在心底暗叹一声,缓和了语气“舟市和冬津暴露的问题都是神国故意让我们看到的,其目的便是挑动我们的情绪,继而动摇我们的信念。
神国邀请我们去他们的世界参观,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既然敢在你们这些顶级门派的世家子弟面前暴露自己,说明神国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事实上,这场战争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神国应该已经完成了在中土民间的布局,这才决定将重心转移到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身上,通过瓦解你们的信念,继而动摇神国的未来。”
“战争,已经开始了?”苏梓昕喃喃道。
“早就已经开始了,所以你的信念绝不能动摇,正如我们先前聊过的那样,屋子破了,及时修补就是,只要根基牢固,总能修复如初。
可若是亲手把屋子的地基推倒了,将有无数人因此万劫不复。”潘启玉沉声道。
见苏梓昕的情绪平复下来,潘启玉温声道“我们继续说说郑自强那个孩子吧。
冬津出了问题,郑自强的生活的确非常困苦,但你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他的人生,甚至觉得他没有生在神国是一种遗憾。
虽然没能得到同龄人所拥有的优渥物质生活,郑自强却还有个爱他,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
这段困苦的生活对一个少年而言,是一场艰难的历练,却也在磨难过后,让他因此而拥有了坚强的意志与贵重的品格。
这世界本就是极其复杂的,不同的成长经历会使每个人形成不同的性格,最终在这纷繁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当郑自强重回学校后,很可能因这段经历而愈发努力的读书学习,凭着自己的意志与品格,在这世上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幸福一生。
而某个平行世界里生在神国的郑自强,或许会因为人生太过平淡顺遂,性子懒惰而怯懦,浑浑噩噩的活了一辈子。”
苏梓昕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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