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苑,淮王府正苑。
昔日里欢笑言言清华苑,自淮王归来那日起,便沉寂了许多。
当年淮王妃独得淮王之心,清华苑满是晋王府陪嫁过来的下人,其中便有一支独属清乐的护卫。
淮王府在沉寂一段时间后,人心也开始蠢动了起来。
往昔王妃独得王爷之心,众人不敢妄想,可如今婉侍妾的存在,却仿佛是个信号,一个给予所有富有野心的女子蠢蠢欲动的指引。
毕竟一步登天的诱惑非常人能拒绝的。
“五日前,淮王乳母的女儿明翠不慎闯入了王爷的浴房;三日前,针线房的柳燕不慎扭了脚,险些跌入淮王怀中;昨日,花房的紫葛葬花时被路过的淮王碰见了,今早……”玉意一本正经的读着自己收集而来的八卦。
清乐沾手捻起玉喜剥的葡萄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确是上品。
玉意抿嘴道,“郡主您瞧瞧,不过才十天,那些小蹄子便翻了天了,一个个的都往王爷身上扑去。”
“你倒是闲得很,竟也有空去瞧了这些!”清乐斜了玉意一眼,话也说得漫不经心。
玉意忽而蹲了下来,手爬扶在软塌角边,睁大的双眼直直的勾着清乐瞧,“郡主真的决定了吗?王爷您真的不要了吗?”
大逆不道的话从玉意的口中问出,却仿若寻常的询问,玉意心中没多少是非观念,唯谨记一点;对郡主好的她都接受,但若是令郡主不开心的,她都不喜欢,即便那人是淮王!
玉意虽不如玉喜时时侍候小姐身侧,通晓对方的心思,可也是自幼服侍郡主的,自有一番自个的想法。
她虽不清楚郡主和王爷之间有过怎样的故事,可是玉意自认也是了解郡主的性格的。
当年晋王府有个远方的堂小姐到访,不经郡主允许便佩戴了梳桌上的玉簪,虽然郡主当时没说什么,可事后却是唤了她将玉簪砸了。
玉意至今还记得郡主说过的话,她说,“我晋清乐的东西,谁也不许碰,倘若碰了,脏了,那就不该再留下!”
后来玉簪毁了,那堂小姐也不再出现了。虽然府中无人敢议论什么,但玉意隐约猜到了一两分其中的缘由。
其实王爷和当年的玉簪何其相似,并且王爷还是主动了的玉簪,所以郡主虽不曾明言,但在她的态度中,玉意也渐渐的明白了过来。
只是郡主已是淮王妃,若她与淮王离了心,那往后余生郡主会开心吗?玉意不自觉的想了很多。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能抢走的我又何必强留!”清乐摸了摸玉意的头,“小意儿或许现在没办法理解,但待你日后成亲了,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玉意羞红了脸,低头避过清乐的打趣,“奴婢才不要成亲呢?奴婢要在郡主身边侍候一辈子!”
玉意说的是心里话,她对于这些情情爱爱的着实没什么兴趣,更是见怪了街头巷尾见夫妻间的相处。
她曾见过一个女子因生不出男孩而被婆婆辱骂奴隶,丈夫轻视贱踏而唯唯诺诺的模样;相对于不确定的未来,玉意更喜欢呆在郡主身边。
清乐对于这话并不反驳,她明白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苛责,且玉意生性单纯而倔强,若不能得个真心人,她亦愿留对方在身侧更为妥善。
“我不强迫你,你想留便留,想嫁时便说,左右你们两的嫁妆我早已备下!”清乐坦然自若的接着话。
“郡主!”玉喜哭笑不得的看着带偏话题的两人,可这交谈的内容却叫她也红了眼眶。
玉意或许心大不曾意会什么,可玉喜清楚,郡主这话是给她们的承诺,一个安心避风港。
“属下拜见郡主!”这一声疏散了些许沉重的氛围,求见者是门口的护卫。
“何事?”清乐道。
护卫回禀,“回郡主,大管家求见!”
“让他进来!”
“是!”
不一会儿,衣着藏青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步入了清华苑,“奴才拜见王妃!”
“起来吧!”
“谢王妃!”
清乐慢条斯理的抬起了手边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浮动着水上的茶叶,静默不语。
大管家李晗垂了垂头,不敢直视王妃,往日里每每他请见王妃时,清华苑的婢子待他亲和有加,可自王爷带了婉侍妾回府,这王府便再不见往日的热闹了。
李晗心中微叹,此事他也道不明谁对谁错,按理来说王爷身为皇褚,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可他娶的偏是晋王府的清乐郡主。
清乐郡主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王爷这次行事怕是惹王妃不悦了。
主子们的种种李晗不敢妄猜,但他思及王爷的吩咐,只得顶着玉喜等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明来意了。
“启禀王妃,昨儿个下面的庄子送了些新鲜的蔬果上府,王爷嘱咐下人做了些您爱吃的菜肴,特意唤奴才来请您!”
“菜肴?”清乐玉手轻抬,手心的杯子落在了桌面上,那双似非似笑的眸光凝在李晗身上。
李晗顿时身子弯得更下了些,以示谦卑。
清乐敛了眸子看了眼高挂着的太阳,这不正不晚的天儿,用的是哪门子的膳呢?
清乐眸光流转中已是了然,不过十天的时间,这便沉不住气了,她还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原也不过这般。
“郡主…”玉喜轻唤了一声,提醒着沉默不语的清乐,余光瞥了眼额头冒着薄汗的李晗。
虽然李晗在郡主跟前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到底是淮王的管家,玉喜自打晓得郡主的心思后,除了晋王府带来的人,她每一个都存了防备心。
这淮王府的大管家便是头一个该谨慎的人物,毕竟对方掌控着整个王府的大大小小的事物。
“李管家还在等着您呢?”玉喜说的轻柔舒缓,但李晗心里却有些微漾了。
李晗低垂的眼角动了动,往日里玉喜姑娘唤他都是大管家,今日却唤了李管家,这是无意的呢还是……
李晗大着胆子抬了抬头,却不想撞进了王妃的眸中,顿时身子便僵了起来,脑袋也忙垂下,心中那点儿异样早就被吓得一干二净了。
否管玉喜姑娘什么意思,重要的是王妃还是王妃,这主子们的事他又何须多想呢?
想通了这点李晗方才自在了些许。
清乐嘴角勾起,这淮王府的管家向来聪敏,这聪敏的人最会自保其身了。
左右她也无趣得很,却瞧瞧对方耍什么花招倒也得趣,最重要的是…
“难得王爷有此雅兴,我又怎好扫兴呢?”清乐道得漫不经心,人随着话落站了起来。
玉喜弯腰理了理郡主的衣摆。
玉意张口道,“奴婢侍候郡主更衣!”
清乐因着在清华苑内,衣裳穿戴随意了些许,但胜在舒适。
清乐闻言指尖拂了一下衣袖处,往日里她还当自己是淮王妃时都不曾为见湛瑾淮一面而特意打扮,如今…更是用不着了。
“不过一顿饭而已,哪里需要这般折腾!”清乐目光凝视着李晗,缓缓道,“王爷想来该是好等了?”
李晗止住浮动的心思,拱手依礼,“王妃请!”
主子这话看似问他,却也不是问他,所以答与不答都不妥当,倒不如少说少错。
清乐淡淡的笑了,脚跟抬起,水青色的裙摆拖曳而过,划出一道浮影。
玉意留下守苑,而玉喜则跟了上去。
清华苑是正苑,整个淮王府三大苑之一,离正厅很近。
清乐尚未入厅,嬉笑声便已入耳,抬眸间,却是一番郎情妾意。
清乐嘴角嘬着几缕薄意,目不斜视的步入了正厅。
婉妍依靠在湛瑾淮身侧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弯下身子,薄柳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清脆的声音中带着点怯怜,“婢、婢妾拜见王妃!”
与此相应的是湛瑾淮起身的相迎。
多日不见,湛瑾淮却对她笑得温和,“阿乐来了!”
一如既往的亲昵称呼,仿佛他们还是往日的恩爱夫妻。
清乐的步伐顿了一下,眼睫毛晃动的瞧向了湛瑾淮,瞬间便映入了双温柔的眸中。
郎君情依浓,心却已不纯。
清乐一点点的勾起嘴角的笑意,眸中深处的温度却一丝丝的凝结起来。
“王爷!”一声王爷已是回不去的鸿沟。
湛瑾淮嘴角的笑意滞怠了一下,兴致顿时消减了几分,语气暗沉沙哑了下来,“阿乐还在生我的气吗?”
语气中有些郁郁寡欢,却又带着丝不解的无奈。
清乐敛了眼眸,抬脚走至上位,落座下来。
玉喜接过侍婢手中的茶水,指尖轻轻的探了外侧的水温,见适当方才呈在清乐跟前。
行云流水的侍候一番后,方才退至清乐身后站稳。
“阿乐!”湛瑾淮在清乐身侧坐下,探着头望向她,张口间欲言又止。
清乐忽的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叫湛瑾淮看晃了眼。
“阿乐你…”不生气了吗?
“王爷!”适当的娇柔声唤着,婉妍曲着身子弱弱的看了眼清乐,随后柔怯的爱慕的目光凝视在湛瑾淮身上。
湛瑾淮蹙起了眉头,不悦的扫向婉妍,“你怎的还站在这里,起身吧!”
婉妍垂下头的瞬间红了眼眶,腔声带了出来,“婢妾谢过王爷、谢过王妃!”
湛瑾淮愣了一下方才想起什么,看向婉妍的目光亦缓了一两分,但到底没说什么。
清乐默不作声的看了一场戏,坦然的迎上湛瑾淮的目光。
湛瑾淮嘴角动了动,到底是张了口,“阿乐,婉侍妾入府已经有些日子了,按理说她该给你敬茶的,你看……”
“敬、茶……!”
说话间,婉妍身后的侍婢已抬了茶杯至她身侧,婉妍接了茶杯动作利索的跪在了清乐跟前。
“婢妾年幼无知,不懂京都礼数,本该入门时便给王妃敬茶的,却阴差阳错间搁置今日,失礼之处还请王妃见谅!”
“阿乐…!”虽然婉妍的举止叫湛瑾淮有些意外,但婉妍到底入了淮王府的门,迟早要敬的茶。
清乐歪了一下头,指尖理了一下衣领,目不斜视的盯着湛瑾淮,“这是…王爷的意思?”
湛瑾淮的脸色变了又变,一边是他的爱妻,一边却是婉妍哀求的目光,为难的看着清乐,“我…”
“是婢妾心切,欲求得到王妃的认可,方才自作主张的,一切与王爷无关,王妃若要怪罪,婢妾甘愿受罚!”婉妍高举着茶杯,姿态低下卑微,弱姿怜态一览无意!
清乐定定的瞧了她两眼,余光瞥见湛瑾淮动容的神态和越发坚定的眼神,不经嗤笑起来。
到底是她眼盲,还是昔日的湛瑾淮太过会遮掩了,亦或者美色迷人,方才叫湛瑾淮连这点把戏都看不透呢?
湛瑾淮神色定了定,抬眸间满是抉择,人都有怜弱之心,更何况是个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女人呢?
湛瑾淮亦不例外,??“阿乐,你身为王妃,后宅女眷皆由你来管理,婉妍……”
“说到女眷…”清乐坦然笑了起来,“我方才想起王爷身边清寡了些许。”
湛瑾淮抿嘴望向清乐,眸光中藏着不忍,“阿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为何……”不懂我的心呢?
湛瑾淮心中泛涩,他虽纳了婉妍,可他对清乐的情意并没有改变阿,不过是个侍妾而已,清乐为何不能谅解他呢?
清乐瞥了眼受惊的婉妍,慢条斯理的道明自己的决定,“入府三载,我一无所出,王爷厚爱,不曾责备一二,清乐心甚感激,无以为报,只是王爷身为皇褚,皇嗣为重。”
清乐缓了口气,叫自己瞧起来温和大方,贤良得体,“往日里是清乐胡闹,竟全然忘了王爷非寻常百姓,幸而婉侍妾的出现唤醒了我,方不至于犯下大错,王爷…不会怪我吧?”
“我怎会怪你,怎舍得怪你!”湛瑾淮炙热的看着清乐,手越过了桌面,抓住了她搁浅的素手。
指尖微动的划过清乐的手背,“阿乐,你能想明白就好,不管往后如何,你都会是我湛瑾淮今生唯一的妻子!”
清乐听了这话,瞬间眼眶泛了些红,她眨眼间垂下了眼帘,原来…原来…他许的唯一妻竟是这个,是她晋清乐愚笨,竟不知,竟不知……
湛瑾淮得见清乐红了眼眶,窃以为她是被自己感动了,昔日绷紧的神经缓和了下来,神态自若的宽慰的拍了拍清乐的手背。
“多谢…王爷厚爱!”轻飘飘的柔声落下,不知入了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