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沈初雪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全然不顾对方冷冷的神色,直接扑上去抱住,“我好想你!”
高露芝不知道对沈初雪来说,已是十年未见,只以为她说的是这几天想她了。虽然她也每天盼着沈初雪回来训练,但嘴上还是说:“好几天没练,你还能跳得起来吗?”
“这个啊,应该可以吧……”
沈初雪说得很没底气,毕竟她那么久没有接触艺术体操,连看都没敢看,相对于业务生疏的灵魂而言,身体偷的这几天懒已经压根不算什么了。
高露芝一听,拽着她就往更衣室走:“那你还在这里磨蹭,赶紧换上衣服压腿!”以老赵的变态程度,她荒废了这么久,今天不得被虐哭,“你要是哭了,就别说是我姐妹。”
“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至于,我又不是……”黄静美。
她背对着门口换练功服,还没来得及把那个名字说出口,高露芝就在后面咳了两声。
沈初雪蓦地住口,唰地穿好衣服,往门口一看,正是黄静美。
十四岁的黄静美,跟后来那个涂烈焰红唇、举着手机向她炫耀婚纱照的小新人截然不同。现在的她看上去便是一副柔弱的小可怜模样,让人见了免不了对她多几分怜惜。
她是省队出了名的小哭包,其实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年到头总免不了要抹两把泪,但黄静美不一样,让人感觉她好像天天都在哭。
这方面沈初雪最有发言权,她从少体校开始就和黄静美在一起训练,认识她的时间比认识高露芝久得多,后来又一起进了省队。说起来她对童年时期的很多事情都快忘了,却偏偏对黄静美的哭声记忆犹新。
实在是小时候每回教练给她们压腿,黄静美总要掉眼泪,重复了太多次,她想忘记都难。
“小雪,你病好了吗?”黄静美柔柔地问。
“嗯。”沈初雪微微颔首,瞥了她一眼,就和高露芝一起走出更衣室。
教练还没来,高露芝先带她去角落热身。
她们正安静地背靠背压肩,高露芝忽然说了一句:“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你也哭吧。”
“啊?你不
是说……”
“哭虽然可耻,但总比又把你送医院好,再来一次我们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沈初雪愧疚道:“芝芝,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病了,还以为自己在突破极限呢。”她虽然在训练场上比较倔,但也没到生病还强撑的程度。
“算了算了,你真是,同样十四岁,黄静美心眼一大堆,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烧成那样都没有感觉吗?”高露芝比她们大了两岁,她压完肩站起来说,“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呀,看得我着急!”
“芝芝,你别急,现在的我已经长了心眼了。”沈初雪诚恳道。她是真的长心眼了!
高露芝明显不信地瞪了她一眼,只是教练赵欣怡正好走进来,她来不及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过去集合。
赵老师四十出头,扎着高马尾,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看上去并不老。大家私下喊她老赵,只是因为她比原来才三十岁的教练年纪大。
艺术体操队人不算少,但赵老师一眼就看到了归队的沈初雪,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开始训练。”
先是大家一起训练,跑步热身,压腿,练基本功,然后每个人分开练习器械。
今天练的是球操,教练布置了任务,大家挨个到她面前展示,达标了才能休息,轮到之前自己在旁边练。
沈初雪离上一次训练已经隔了太久,一边对自己充满信心,一边又免不了有些忐忑。好在球操是她拿手的项目之一,听到今天是练这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高高兴兴地拿起好久没摸的球,拍了拍,身体就随之自然地跳动起来。
开始还有些僵,可很快就找回了状态,那颗紫色的球在她手里抛起落下,在空中留下无数虚影。
赵欣怡指点着其他人,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沈初雪,见她状态还算不错才收回眼神,专心地一个个指点。
不知道是不是顾忌她生病刚刚回来,教练今天没多为难她,只是指点着让她来了三遍就算她过了。
沈初雪因为第一天的过关,内心的忐忑平复了许多,对自己今生选择的道路更多了几分信心。
这天照常加训到晚上八点半,大家才各自回去。
陆敏一早就坐在车里等她,车灯有些暗,她还打着手电筒看书,沈初雪看了一眼,是关于创立公司的。
回到家,沈初雪路过苏致家门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要去找他玩吗?他今天应该考完了,该放假了吧。”陆敏道。
沈初雪当然想找。
以前晚上还没有加训的时候,苏致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放学,他们常常正好碰上,然后一起走回来,之后无论一起去他家还是来她家,都十分自然。
可是前不久开始加训,要晚上才能回家,这种偶遇没有机会再发生。陆敏担心她的安全,每晚过来接。
沈初雪盯着他家的门好一会儿,却还是说:“先不了吧。”现在敲门,十有八九是关阿姨来开门,可是她对关阿姨……有些心理阴影真的没那么容易消除。
她们一起走进家门。她不去找人家,陆敏反而觉得奇怪了,“小姑娘也知道害羞了?”
沈初雪不知道怎么解释,笑了笑,就让妈妈这么觉得吧。上一世他们家和关阿姨闹得很僵,这次她不打算再进娱乐圈,也不会再做当时那样的事,应该不至于再弄成那样了。
……
苏致站在窗前,看到路灯下她们母女相伴回家,从房间出来,走到客厅。
“明天要做体检,十点后不能吃东西,你早点睡。”
关秋兰:“我看完这一集就睡。”
苏致关上电视:“你不希望结果有什么问题吧?熬夜会影响血压和心率,现在就去睡。”
关秋兰看了看还不到九点的钟表,这算哪门子的熬夜?但以前儿子听话时她可劲儿地作,反倒这几天眼看他气势越来越足,她却又不敢真的违逆了。
她看了一眼已经黑了的电视机,又看看儿子冷冰冰的眼神,到底还是回房间去睡觉。
苏致就在客厅坐下来。
她明天就要走了吧,这一次,她会来跟自己道别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抱有希望,可还是让母亲回房间,独自在这里等她。哪怕她过来告个别也好啊,只要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有一点点分
量……
他近乎绝望地期待着。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时钟秒针的走动声,这时他听到过道上陆敏的问话:“要去找他玩吗?”
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往门口的方向微微倾身,是随时准备向那边走的姿势。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少女软软的嗓音,否决了她母亲的提议。
少年的身体一瞬间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哪怕种种迹象都证明她不辞而别的事实,可午夜梦回,依然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或许是母亲骗了他,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或许她也是不得已,或许……
直到这一刻,他亲耳听到她不愿意来向他道别。终于该相信了,上一世她真的是这样无情地离开,并且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
第二天,关秋兰发现儿子的神色更为阴郁,比小时候那段时间更阴沉,只看着她就觉得心慌。
关秋兰一下子什么抱怨不满的话都没有了,安静如鸡地拿上体检需要的物品,去做了体检。项目很常规,也很流程化,只有一项她以前没见过。
“小致,这个胃镜,我能不能不做啊?看着就可怕。”
“费用已经交了,这个项目比前面所有项目加起来还贵。”其他的只是例行检查,只有这一项,是他真正要关秋兰做的。
关秋兰没办法,只能去做了,胃镜的管子把她弄得差点吐出来,最后也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个糜烂性胃炎,这让她十分不爽:“我就说没病,浪费钱还遭罪,难受死我了。”
“胃炎不是病吗?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自恃总裁夫人的身份不肯下厨,哪个总裁夫人不下厨是为了天天吃快餐?连快餐都要挑最便宜的那家店买!”
关秋兰从昨晚到现在忍了太久了,实在没法再忍:“我那么省钱还不是为了你,你出息一点,以后娶个本地的富家女孩儿,我们家的辉煌不就回来了吗?只要你听话,妈现在吃的这点苦都不算什么。”她着重强调了要本地的,暗戳
戳挤兑从外地过来的沈家。
苏致冷笑:“你听好了,我这辈子,绝不会结婚。这病治不治,以后要怎么吃饭,你自己决定。”
生恩再大,上一世也已经还尽。如今他的心足够冷硬,不会再退让于她的以死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