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垂钓船头的老人侧转翻身,模样好不惬意,年轻人在后咬牙切齿撑杆渡船,不过看到竹篓里的大白鲤鱼,脸色又是好转起来,想着晚上得是多吃几条鱼,才能对得起自己出的力气。
公孙谨见钓头猛动,不为所动,反而伸了个懒腰,不去管鱼儿上钩,秦枫看得着急,连忙喊道:“鱼儿上钩了,再是等下去可就得跑了。”
老人笑道:“年轻人就是性子急,这次可是大鱼,得是磨磨他的耐性,不然才是给出机会让它跑去,睁大眼睛看好了小子,可别错过这一出好戏。”
公孙谨身子坐正,大手拿起钓竿猛的一拉,顿时鱼线崩得紧直,掀动波浪滚动,大鱼露出背脊向前不断窜去,溅起水花阵阵,老人向后一踏站稳脚跟,将船头埋入水中,放线远去数米远,任由大鱼夺路而逃,
秦枫站在船尾,突兀踉跄摔入船舱,四仰八叉狼狈不堪,忍不住骂咧道:“怎么也得提前说一声吧,老是搞这些一惊一乍的,吓出个病来以后可怎么办?”
公孙谨放声道:“收大鱼咯!”
数米长线迅速收缩,翻手一转,一条通体金黄的大鲤鱼被甩入船舱,落在年轻人的怀里跳动,不断挣扎的大鲤鱼还甩了几个红印。
秦枫抱着大鱼,脸上青红相加,委屈又狠厉骂道:“这世道就没有天理了,连鱼都要甩我几个大巴掌,晚上保准得啃他个骨头都不剩!”
老人放下钓竿,负手立在船头,迎风飘荡素衣烈烈作响,一只龙船缓缓靠近,所意定是为那一条金黄大鲤鱼而来,
正值落灯河垂钓大会,若是能遇金黄大鲤鱼并且捕获,那可是一份天大的喜庆,也是能夺得大会的头筹。
秦枫看着高过数丈的大船满眼惊叹,想不到大秦境内居然会有如此大船,自己虽然也算见多识广,可这么大的龙船还是没有见过,龙船三桅六帆,两侧带有大桨一百四十四,两人动一桨也得两百到三百人,至少可载千人以上航行,
想到这里,年轻人不由得看身子震颤,按下刀柄望南而去,咬牙喃喃道:“春秋存亡与否,皆不过在我大秦一念之间!”
公孙谨摇摇头一笑,都说大秦铁骑甲天下,可也不能忘了,大秦三线作战,可是有两线都经由水路南下,一是水路便捷,可以减少路途损耗,二是大秦地理因素,落灯河可下渭水,渭水可延伸碧蓝江直下两淮,从而盘踞中原,再以骑军奔袭相辅,便可慢慢将中原蚕食殆尽……
龙船之上一眼放去,尽是锦衣华服的贵胄子弟,可以调用龙船这种军事大器来游玩,必然是在扶风郡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公子哥站在最前头,往后是十数个华服子弟笑语相谈,还有一个熟悉的人也在其中,待过龙船停靠小船,前头的公子哥摇动白纸扇笑道:“老伯,可否把金黄鲤鱼相卖?我愿意出价五十两白银。”
陆长风与公子哥俯耳细语相谈,公子哥立即作辑道:“原来两位与陆公子相识,晚生张岸方才多有言语不妥,原谅冒昧,愿意再多出五十两银子与两位江湖前辈相换。”
这番言语颇有艺术,从陆长风口中得知两人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肯定是有些看家本事,在大秦地界不愿意多惹是非,既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平易近人的态度,卖了陆家的面子,又给足了底下两人面子,可谓是外子里子一手抓。
在旁一个娇柔百媚的年轻女子依靠船栏,摇动小扇笑道:“还得是咱陆公子的面子大,一句话就是五十两银子。”
陆长风轻轻一笑不去管这位娇生惯养的杨家小姐,居高临下与秦枫四目相对点点头,一百两银子对于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继而抱拳笑道:“晚上见过前辈,都说这个天下太大,相遇一面已是老天爷的恩泽,而我与两位想来也是老天爷捉弄,不过匆匆一面各自赶路,想不到还能遇上三次,真可谓是缘分妙不可言,上次没问过公子姓名很是遗憾,敢问公子公子姓名?”
秦枫站出一步抱拳道:“长安人氏,姓秦名枫,能与陆公子相遇三面,实属是缘分捉弄。”
杨家小姐杨依依不耐烦说道:“你们这些家伙能不能别光顾着寒暄客套,咱可是还得要赶赴落灯河的晚会,若是慢了赶不上,可够我们被家里头说一通。”
张岸摇摇头,没有开口言语,转而看向白头少年郎轻轻一笑,从两人行为举止可以看出来老人只是随行的仆从,真正能决定的是在一旁的年轻人,
秦枫抱着大鲤鱼咧嘴道:“我想张公子可能误会了,诸位若是想要买鱼的话,我做不了主张,得问过我家的长辈才行。”
瞬时间龙船上的目光全部转移到老人身上,公孙谨吹胡子瞪眼,这小子祸水东引的本事可谓是如火纯情,一句话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不过跟自己玩这一手还是差了点火候,那个春秋第一毒士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玩心大起笑道:“你们想要买鱼问不得老头,鱼又不在老头手上,你们想买也拿不出不是,在谁手上就问谁去,至于他肯不肯卖,就得看你们的诚意够不够了。”
秦枫挑动眉头也不在意,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想要与眼前的老人玩阴谋诡计,无异于是小孩在一个壮汉面前班门弄斧。
张岸不耐烦的把目光又是转移过来,直勾勾盯着年轻人咬字道:“秦公子到底是愿意与否?”
十数个贵胄子弟也是纷纷盯上年轻人,绕有兴趣打量着,张家在扶风郡是第一大家,其父高居郡守,更有在京城为官的族人,上次也有一个江湖游侠儿顶撞了张岸,当场就被废去全身经脉,彻头彻尾成为一个的废人,眼前之人只是脸上和善,可心底里极为狠厉,但凡有胆敢顶撞之人,都是往死下狠手,
大秦虽然法律严苛,杀人者当以命偿,可若是留下一条性命,再以家中势力运转斡旋,其实也没有多大事,最多赔些银子了事,这些东西在官家子弟当中已经成为一种见怪不怪的共识,想不到今天能遇上一个胆敢驳回张岸面子的家伙,等一下会有好戏看,都是不约而同笑意盈盈看着底下不知所谓的白头少年郎……
陆长风自知事态失控,连忙说道:“秦公子还是卖了那条鱼,陆长风愿意多出一百两银子作为补偿。”
张岸一把抓住陆长风的手臂,皮跳肉不跳阴着脸说道:“既然人家不领情,陆公子就不要热脸贴冷屁股,还是让我来吧。”
转而冷冷道:“一百两银子你是卖与不卖?不要那么不识抬举,我最不喜欢驳我面子的家伙,没有必要为一条鱼撕破脸皮,趁我还看在陆公子的面子上!”
秦枫一把将金黄鲤鱼抛入湖里,手按手柄笑道:“方才看在陆公子的面子上,本想白送给你,可我就是脾气有点倔,非常不喜欢有人威胁我,我现在很不高兴!”
陆长风拉住张岸的手急忙说道:“莫要为了一个江湖人动怒,惹出事端,被家里头知道不好,反正鱼还在湖里,我多出些银钱雇人垂钓,到时双手奉上。”
十数个贵胄子弟只是摇摇头,这件事已经结下梁子,以张岸嚣张跋扈的性格,是不可能留着过夜的,纷纷依靠在船栏上准备看一出好戏,毕竟这些时日以来,京城那边又出新律,家里头都不准他们惹是生非,怕是顶撞新律被探水房给盯上,
每一次大秦新律实行前,可都是得杀鸡儆猴,对于张岸的冲动作为,更是乐见其成,既能将张家拖下水,他们又能高高挂起,事不关己,可以白看一场好戏,何乐而不为。
张岸甩开陆长风,抬手一挥,四个江湖武夫出现站在其背后,其中还有一个二品小宗师,年轻人冷冷道:“把那个小子给我废了,留一条命就可以,至于那个老人,给我扔江里喂鱼,我要将他带回去好好折磨一番,才消我心头之恨。”
陆长风叹息一声,再不言语,若是自己还去为两人说话,恐怕也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还会把陆家牵扯进去,只能背转过身,不去看那副惨绝人寰的景象……
四个江湖武夫从龙船上跳下,稳稳落在小船上,分成两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作为张家豢养的客卿,就得在主子需要时为主子分忧。
秦枫毫不在意道:“要不让小子来?”
公孙谨点点头,一步来到船尾盘腿坐下,似如不闻窗外雨打急徐,滚袖卷动钓竿落入手中,惬意的甩杆垂钓。
四个江湖武夫面面相觑,再不敢轻举妄动,相绕堆阵而进,方才那一招他们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慢慢去试探得出一个底,才能放开手脚倾力一战,江湖武夫对阵最忌讳的就是大意,可能在瞬息之间就会丢掉性命。
年轻人看着四个武人小心翼翼,骂骂咧咧道:“哪有这样的?还透底给别人。”
“不透个底怎么行,他们一股脑全部上,你小子不就没得玩了。”
老人侧卧躺下笑道,不管身后嘈杂。
秦枫等得四人迟迟不敢出手,打了一个哈欠说道:“等你们出手黄花菜都凉了。”
四人瞪大眸子,年轻人已经掠动来到一个武人身下,像拎小鸡一般,一把捏住其脖子向江面甩去,
武人甚至来不及有一点反应,就已经被落在十数米外,连打数十个水漂,荡漾涟漪阵阵。
龙船之上的贵胄子弟目瞪口呆,想不到一招就解决了一个他们眼中的高手,而且是极为轻松的解决,甚至连一个照面都没有,
张岸更是咬牙切齿,今天丢了面子已经非常不舒服,若是还不能给底下那个小子一点教训,以后自己还怎么在扶风郡抬起头,随即喊出龙船领军孙建说道:“准备弓箭手,我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子,让他明白到了我扶风郡,是虎是龙都得给我盘着!”
孙建摊开双手说道:“你小子也该收收性子了,在我面前也敢说这种话,如果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一定废了你,而且现在上面抓得很紧,动用弓箭手射杀普通人,你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岸对于这个前春秋立下战功的扶风校尉又是压不得,且他还是自家父亲的好友,只是受到父亲的嘱托,才是愿意一路护送,
只能咬牙心底暗骂,希望底下的三人可以擒住那个小子,让自己好好出一口气才行。
秦枫拍了拍手,剩下的三人立即反应过来,快速拉开距离,不敢正面对阵,只是船也不大,跑也没地跑,三人紧紧靠在一起等待时机出手,
二品武夫心有余悸看着年轻人说道:“以他神不知鬼不觉就能一招拿下王贺,境界至少与我持平,或者更在之上,你我不能大意,你们两个分两侧夹击,我寻找机会重伤他……”
秦枫就静静等待三人制定战略,不去打搅他们,闲得无聊抬起头来与张岸四目相对,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气得张岸直跺脚,又是无可奈何。
杨依依在旁挖苦道:“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也能看到张公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张岸虽然对外人脾气不好,可是对于身边人还不错,也不去生气,反而平静道:“等一下我就让那个小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护卫武人被甩上龙船,落在张岸身边,十数个贵胄子弟吓得花容失色,
陆长风见此才是长舒一口气,把心给放下来,转身看去底下那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希望他能全身而退,毕竟天下很大,出了扶风郡,张家的手就难得伸出去,更何况是寻找两个浮萍五根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