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操”落下,场上鸦雀无声。
林浔是真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我操……这么多人。”祁云脸上露出假笑。
台下配合地发出笑声。
随机应变,将尴尬掩饰在了无形之间,林浔想为他鼓掌。
祁云死死盯住林浔看了三秒,然后咳了一声,清完嗓子,他道:“这首rap的名字是……《封刀挂剑》。”
粉丝配合地鼓起了掌。
林浔倒是想听听,这人能唱出什么幺蛾子来。
为了表达对祁云的尊重,他甚至拿出手机,用搜索引擎检索了“棋云”这个艺名。搜索的结果让他打开眼界——这祁云居然是一个颇大的网红。
这人成名于某短视频平台,身份神秘——一年前的冬天,他身穿白衣,坐在茫茫大雪的破败道观中,手弹吉他,表演了一首自创的rap《琴剑飘零》,讲述了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的故事。
这场大雪中的、魔性的忧郁迅速在网络上走红,棋云也随之成名,一曲成名后,他创作了《剑》系列,诸如什么《暗剑难防》《刀光剑影》,巩固了一批粉丝。
——林浔边看边笑。
就在此时,音乐声响起来,十分急促的鼓点,非常有节奏感。
祁云手拨琴弦!
一个音符落下,他身体后仰,闭上双眼!
林浔注视着他。
“剑,在下一生的张狂,
你,为你丢掉又何妨!”
——这还是个痴情人。
“刀,是他多年的珍贵,
你,要他封刀陪你醉!”
——原来是三个人的故事。
又是一个音符落下,祁云的情绪仿佛到了巅峰。
“我,我看青山多妩媚,
山,青山见我无所谓!”
林浔怀疑祁云要用让他笑死来报那天卸剑之仇。
然而就在此时,乐曲调子急转直下,急促到神经病一样的鼓点蓦地变成缓慢到极致的调子。
祁云的声音也随之突然忧郁而低哑,变成了略带金属质感的轻声哼唱。
“落魄江湖我等一场雨落下,
你撑伞望见雾里是天涯——”
林浔决定收回之前的话,他唱的其实不错,长得也不赖,声音又不难听,虽然不知道到底唱的是个什么玩意,但骗骗小姑娘也许可行。
他就听下去了。
——这是个一盆狗血淋头的三角爱情故事,最后姑娘不见了,这两个小伙子封刀的封刀,挂剑的挂剑,从此漂泊四海为家。
祁云的rap停止在两个人多年后重逢,举杯相对一笑的场景里。
粉丝开始尖叫,开始打灯。
林浔象征性鼓掌。
祁云又拿目光剜了他几眼,抱着吉他飘飘然下场。
评委开始打分。
现场观众开始打分。
综合各方得分,祁云最后得分89。
林浔觉得他肯定要被淘汰出局,毕竟当年他上学的时候,满分一百的卷子,除语文外九十八分以下属于重大失误。
就在此时,他手机疯狂亮起,一个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的对话,这人的名字叫“寄砚宗-飞虹”。
林浔蹙了蹙眉,一个没听过的野鸡门派,一个不认识的人名。
他点开,聊天界面即刻被刷屏。
寄砚宗-飞虹:怎么哪里都有你????
寄砚宗-飞虹:你为什么会在?我整场都他吗要砸了
寄砚宗-飞虹:那么多粉丝在看着呢我操!现场直播你懂吗???
...寄砚宗-飞虹:你必须给我买热搜让我火一把。
林浔自动过滤不文明用词,最后缓慢打字回复。
一只快乐的指针:祁云?
寄砚宗-飞虹:草连你爸爸都不认识。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们剑修不是集体退群了吗?
寄砚宗-飞虹:怎么的你还不许我卧底了?
寄砚宗-飞虹:你他吗是什么狗名字,我今天就把你打成一个悲伤的分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指针不是时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闭嘴,我今天不找你的事。
第二句话后面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行,他还没拉黑祁云,祁云先把他拉黑了。
林浔心态平和,看接下来的演出。
第二位选手带着墨镜拉了一场悲伤的二胡,结束后脱下墨镜向观众鞠躬,眼睛明亮有光泽。
第三位选手为大家带来了一场舞蹈,但他跳舞的动作就像在锄地。
第四位选手没有来。
第五位选手也是个舞蹈家,他比第三个选手水准高了很多,并加入了玄学意象,像在跳大神求雨。
第六位选手身穿红色唐装,给大家带来了一场无人发笑的单口相声。
第七位选手缺席。
看到第二十位选手的组队集体舞蹈的时候,林浔确信他们不是唱跳艺人,而是行为艺术家。
可能,这就是海选吧。
在这些人的衬托下,祁云居然都鹤立鸡群,继而一枝独秀了。
本来林浔还在担心,潇潇既是生活所迫,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就来参加这种节目,恐怕要一败涂地,现在他完全不忧虑了。
他玩手机玩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56号选手盛潇潇。
黑暗中,一束灯光亮起。
黑裙子的潇潇出现在舞台中央。
林浔蹙起了眉。
舞台灯光下,她的脸白的过分,嘴唇却红的过分,左手还是拿着那个黑色的小手包。
她的眼神很木然,那天晚上,她被她家暴的父亲按在墙角踢踹过后,好像也是这样木然的眼神。
和缓的音乐前奏响起,似乎是一首著名的童谣。
潇潇半垂着眼睫,随着音乐哼唱出声。
她的声音一出,林浔就怔了怔,脑袋似乎有些发昏。
——是一种很奇怪的音质,沙哑又清澈,吐字也非常缥缈,林浔能完整听清祁云的歌词,潇潇歌里却只能听出“黑黑的天空”“玫瑰枯萎”之类的只言片语。
晕眩感越来越强,林浔按了按眉心,然后碰了碰身边人的胳膊。
身边人没反应。
林浔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
同学仍然纹丝不动。
——林浔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刻,他拿起键盘,看向台上的潇潇!
就在此时,他看见潇潇苍白纤细的五指,猛地拉开了那个黑色手包的拉链!
就在这个刹那,她身上滚过无数行复杂的代码。
而林浔环顾四周,发现身边每一个人身上都浮现出他熟悉的病毒代码。
魔种。
每个人都在这一个刹那被魔种入侵了。
他敲开键盘的背光键,飞身往舞台上去。
下一秒,舞台灯灭,整个场馆一片黑暗的寂静。
林浔眼前一黑,洛自动打开了手机的背光,他看见舞台上此时空无一人。
——而台下人头攒动,被魔种入侵的人黑压压正朝他扑上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弹起,朝记忆中后台的方向而去。
后台...的方向出现了一个拿着荧光棒的人——不,拿着剑,然后用剑芒照明的祁云。
“林算???”祁云大声叫道:“你他吗的在搞什么???”
林浔:“不是我——”
他话音没落,斜刺里袭过来一只手掌,被用键盘砸向一边。
林浔:“快过来帮忙!”
一道剑光亮起,祁云落到他身边:“这他吗的是什么东西?”
林浔:“魔物,打昏一个算一个!”
祁云:“魔物?”
林浔:“你不是在群里卧底吗?”
祁云:“谁有事没事看你们相亲相爱一家人——”
他被一个魔物捶到了脑袋。
“操。”祁云横剑挡下扑过来的三只魔物。
林浔喘了口气,看着场馆里拥挤着朝他们攻击过来的成百上千魔物,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要说“任务危险”了。
就在这一个晃神,他目光一凝,看到天花板下方一道幽灵一样掠过去的鬼影。
潇潇!
林浔立刻运起轻身术,踩着几个魔物的脑袋追着她飞过去。
祁云:“你搞什么?”
潇潇飞向的是大门的方向。林浔紧追其后,祁云也跟上来。
她飞得很快,大门口黑影一闪,就没了踪迹。
林浔目光望着树下阴影中一片飘飞的黑色裙角,咬了咬下嘴唇,回头飞快对祁云道:“你守住门口,别让这些东西出去,我去追她!”
说罢,他迅速关上了体育馆的玻璃门,继而拉下了外面的铁皮门,拉开停在外面的车门,上车,关车门,开系统,一气呵成。
“洛。”他道:“看到那个黑裙子了吗?追她。”
车里响起单调系统声:“自动驾驶开启。”
——还好,体育馆地方偏僻,周边路上没什么人。
车子凌空一转,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林浔一边死死盯着在花坛,树影下疾跑的潇潇,一边打开微信,给常寂发语音信息。
“师兄,我在你隔壁大学,体育馆全是魔物,你得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潇潇忽然猛地一拐弯!
“警告,驾驶命令与银河系统冲突,无法执行。”
眼看着潇潇的身影几个起落,就要消失在建筑丛里,那个方向俨然是学校的播音台!林浔横下心来,抄起键盘,往方向盘旁边那块屏幕猛地一砸!
自动驾驶系统被破坏掉了。
他猛踩油门,方向盘打到最右,汽车向离弦的箭一样拐过一个直角弯,向潇潇的方向弹出去。
手机屏幕又亮,是个电话,林浔伸手接起,开了免提,然后继续握方向盘。
“我顶不住!”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中,祁云的声音传过来:“你回来救爹!”
“我给你叫人了!会有人救你的。”
“我他吗信了你的邪,你这个傻逼指针,我草——”
“你说话干净点!”林浔再次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那是个佛修,你说脏话当心被物理超度——”
又是一阵打斗声传来,祁云的嗓子已经破音了,但他的声音还是通过话筒在车里回荡:“我日你哥!”
林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