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灵期,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便退出几步,朝着她执手行了一礼。
因为喝了好些酒的关系,宋衡面色潮红,双眼有些迷离,连说话都带了些鼻音,“见过皇贵妃娘娘。”
沈灵期也反应了过来,朝着宋衡点了点头,“宋大人免礼。”
微凉的山风吹拂,让两人都清醒了些,宋衡看着面前的沈灵期,将她与那日城墙上落魄狼狈,但是一脸决然的样子重合在一起,眼里不由得生了波澜,他上前又是一个大礼,“贵妃娘娘,请恕宋衡冒犯。在下想对贵妃娘娘赔个罪。”
“赔罪?”
沈灵期惊讶地嘴巴微张,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衡,这位宋大人真的越来越反常了,真是让人看不懂。
“宋某先前仅凭个人偏见,便上了几本奏折呈给陛下,直言皇贵妃娘娘的晋位不合规矩,娘娘的品性也担不起宫中典范。”
听了这话,沈灵期反倒不怎么生气,她长舒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宋大人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那些不过是宋某的一隅之说,还望贵妃娘娘接受在下的赔礼道歉。”
沈灵期不知如何是好,朝着身后的清泉望去,什么情况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宋大人好奇怪呀!
清泉莫名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用口型说道,喝醉了?
“咳咳”,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沈灵期有些不知所措,她忙摆了摆手,“其实……其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当年在余杭,我对宋大人出言不逊,还望……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着传闻中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磕磕巴巴地道着歉,宋衡嘴角轻扬,眼神温和,“瑕不掩瑜,人无完人,贵妃娘娘若是知错能改,尽力弥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至于当年余杭的事,宋某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一直没机会报答灵均兄的一粥之恩。”
“哥哥他一直惦记着当时没帮上宋大人的忙呢。”
“灵均兄最是热心,只是他远在余杭,倒是没机会找他叙叙旧。”
说到相熟的沈灵均,两人都是会心一笑,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刚刚多谢宋大人解围。”
“在下只是觉得这桩事怪不到贵妃娘娘头上。没有周幽王,又哪里来的褒姒。”
沈灵期睁大了双眼,这等惊世骇俗之言实在……竟然把李湛比做周幽王!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李湛没有半点敬畏和无条件忠心。这世间除了清泉和如意,竟然还有人这么想?
宋衡看沈灵期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实在太好猜了。
“贵妃娘娘,若是日后用得到宋某,尽可派人来找我,宋某必定竭力相助。天色已晚,宋某告辞。”
说完这话,宋衡就行礼离开,徒留沈灵期在原地思索他的话。
“清泉,你怎么看?”
“清泉愚钝,感觉宋大人说得还挺真诚的。”
我也这么觉得……
夜色渐沉,沈灵期带着一头雾水,回了清风阁,直到深更半夜,才停止琢磨这些事,困顿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宸嫔带领着众多妃嫔前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被扰了清梦的沈灵期懊恼地抓乱了自己的长发,不情不愿地被如意和清泉伺候着起了身,一脸郁气地到了正殿,接受大家的请安。
“贵妃娘娘安,娘娘昨日睡得可好?”
说话的是和宸嫔相好的惠嫔,眼神里尽是幸灾乐祸。
“还可以。”
柳悦意揉了揉太阳穴,遮掩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嫔妾真是羡慕贵妃娘娘,昨日陛下宴会后还看了好一会书,到子时才安置呢。”
沈灵期看着下首那些有意无意刺着自己,炫耀恩宠的妃嫔们,一阵腻歪,“既然宸嫔昨日这么累了,那今日本宫就去向陛下建议,由惠嫔侍寝吧。”
此话一出,相好的两人一个面色铁青,一个低头暗喜,没了之前的相谈甚欢。
“娘娘说笑了,嫔妾能伺候陛下,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如何敢嫌弃累呢。”
一旁的惠嫔听了,不动声色地缩回了勾着宸嫔的手,没再当柳悦意的出头鸟。
柳悦意看着这一切,心里懊恼得不行,也厌上了惠嫔,一点点手段就能挑拨地她背弃自己,哼!
“你们来本宫这还有何事?若是没事……”,若是没事,就还想回屋补觉的沈灵期忍着困意问道。
“娘娘,听说陛下过几日要去山中围猎,不知会不会带上我们?”
沈灵期揉了揉眼角因为憋着哈欠流下的泪水,说道,“带!众姐妹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这山上天气变幻莫测,早早准备起来。”
“呀”,惠嫔惊喜地拍了下手,“那我刚做的骑装可要派上用场了。贵妃娘娘,那咱们就先退下了。”
沈灵期摆了摆手,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离去,这才起了身,赶紧躲回了寝殿,睡了个回笼觉。
围猎那日,一众妃嫔一改往日飘逸的曳地裙,纷纷穿上方便活动的骑装,显得格外英姿勃发,生机勃勃。
李湛看到往日一向柔弱的柳悦意也穿了身淡绿色骑装,佼好的身形展露无遗,显得格外精神,趁着无人注意,对着她轻声说道,“悦儿如此装扮,真是让朕耳目一新。”
柳悦意听到陛下对自己额外的关注,霎时间羞红了脸,下一秒,却脸色骤变。
只见沈灵期穿着一身珊瑚色的修身骑装出现在众人面前,发辫也高高的束起,衬着她本就明艳的面容光彩耀目,就如那初升的朝阳,将身边的一切都映照地黯淡无光。
李湛失神地看着沈灵期,直到身边的柳悦意不高兴地放开牵着自己的手,才回过神来。他低声安慰着柳悦意,“悦儿在朕心中最是貌美。”
柳悦意娇羞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队伍沿着山腰往上走了十几里路,便看到了提前驻扎的营帐。
众人分散开,进了各自的营帐休整,沈灵期难得有机会走山路,兴奋地到了营地,雀跃着就要自己骑马。
余杭多水乡,鲜少有大平原能练习骑马,这马术还是自进宫后,跟着如意嬷嬷学会的。
等熟悉了好一会儿,她才缀在围猎的人群后,被一众护卫簇拥着进了树林。
不过行了一里路,便看到同样缀在后头的小太子和宋衡,以及在一旁给太子演示箭术的武学师傅。
李仪见到过来的沈灵期,本想立刻张嘴大喊,又想起之前老师的教导,只能克制地对着沈灵期恭谨地行了一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免礼”,这下知道上次宋衡教他什么了。沈灵期也回道,“见过太子,太子在学箭术?”
“嗯嗯!我想为父皇和贵妃娘娘射下一只雄鹰。”
沈灵期眉毛一挑,“那太子好好学。我在这里等着了。”
她又看向一旁的宋衡,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宋衡也握拳回了一礼,恭敬地站在一旁,只是目光偶尔还会落在身旁那耀眼的贵妃娘娘身上。
两波人马边聊边走,走着走着就远离了大部队,身边也渐渐寂静了下来,只听到树上的鸟儿在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娘娘,前面就是峭壁了,咱们还是回程吧。”
沈灵期点了点头,听话地调转了马头,打算和李仪等人原路返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崖边迅速冲了过来,不带拐弯地直直冲向沈灵期的马儿。
宋衡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护驾!”
众人这才拥了上去。沈灵期的马儿受了惊吓,慌乱地寻找着方向,想要逃离,又见自己被四周包围,激烈地举起前蹄,想要把背上的沈灵期甩下来。
沈灵期面色惨白,抓紧了马鞍,上身紧贴马背,硬是没有被甩下去。
宋衡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下令道,“围住那刺客!武大人,还要麻烦您控制住那疯马。”
“是!”
众人听令行事,骑着小马的李仪惊慌地抓着宋衡的手,“怎么办?娘娘会不会有事?老师,快去救救娘娘。”
宋衡心里也担忧地不行,但还是温声安抚着不过五岁孩童的太子,“没事的,武大人的驭马术在京城无人能比,放心。”
两人紧张地看着沈灵期,深怕她出了什么事。
“娘娘,抓紧马鞍!”武大人上前,眼疾手快地将那索马栓扔在马儿的脖颈上,又用了吃奶的力气,终于让它安静了下来,趴伏在地上哀鸣。
而那头抓人的护卫也顺利地抓住了刺客,将人压到宋衡和沈灵期面前。
李仪搀着腿软的沈灵期下了马,再看那刺客,不过是普通庄稼汉的样子,头发花白,显然上了年纪。
那人被护卫们抵在地上,涕泗横流,不住地乞求,“贵人们给我做主啊!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给我家秀儿一个公道啊!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带着绝望,像是受了无穷的冤屈。
宋衡示意护卫们将他拉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行宫的围猎场?是早有预谋?可有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