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1 / 1)

陈曦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被人群裹挟着走在一条长长的街道上。

人头攒动,街上的人不少,大家行色匆匆却非常安静,安静到你只能听见人群来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被近乎窒息的安静逐渐放大,每一个从旁掠过的脸都肃目的望着前方。

头顶是蓝天白云,就连阳光也是一如从前的金灿灿,可所有人的都变成了沉肃的模样。

陈曦走得越来越慢,最终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她站定在路边,望向对面的高楼大厦。一栋又一栋流线蓝色玻璃外墙的大厦,迎着阳光闪耀着冷光。

突然,陈曦听到一声响,她侧头循声去看,便看见一个一人高的ai冲她抬起了手臂。ai的手臂瞬间折叠变幻,变成了一把枪。

ai手上黑黢黢的弹道口对准陈曦的太阳穴,它用不带情绪的机械音道:“身份核验失败,经主脑确认世界数据中没有与你匹配的任何身份信息,现执行击毙操作。”

砰!

陈曦一瞬惊醒,满头大汗。

经历了好美丽那件事情后,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时常会做些奇奇怪怪的噩梦,就像昨天晚上,她梦见了一个神情冷肃的许恙。

那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许恙,眼神里并非陈曦熟悉的疏离和冷淡,他的眉眼里满是冷戾的光。那应该是原故事中的许恙,他明明对世界充满敌意,却又偏偏控制着这个世界。

陈曦站在他一米之外的地方与他对望,良久,听到他冷漠道:“执行击毙指令。”

得到他的指令,隐匿在四围暗影处的ai们迅速闪身而出,向陈曦举起了武器。

砰。

砰砰。

砰砰砰。

陈曦下了床,将卧室里的窗帘拉了开。

外头的阳光漫散进来,微微带着些暖。

陈曦站在阳光里闭目昂首晒了一会儿,那从奇怪梦境中带出的丝丝寒气便被驱了散。

或许是因为看了许恙的故事心中有所触动,所以才会连日做些奇怪的梦。

也或许是因为从好美丽基地中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真实的血腥,所以才会做些与许恙故事有关的梦。

但其实陈曦也不算看到了什么血腥,因为她其实只看到房门口有两具,还没看得太清楚,许恙就已经捂住了她的眼睛,许恙说:“不要看。”

他很坚持的不允许陈曦看,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好的。

许恙的意识里,殷红血迹是不好的。

所有在当年看到这个颜色的人,都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踪迹。

所以,陈曦不能看,不可以看。

因为他不想要她离开,他希望她不要离开。

被许恙强捂着双眼,陈曦和他跟着姗姗来迟的警察和姚兆从好美丽的基地中走了出去。

及时的停止了ai的反击,好美丽基地中的死伤基本局限在了关押他们的房间外,死伤的也基本上是手持高火力的雇佣兵。

好美丽发展了这么多年,横跨多个领域,真本事自然有,但做下的肮脏事也不少。这批雇佣兵为他们效力了有些年头,是好美丽最忠诚的暗影。

警务长拍拍许恙的肩道:“小伙子,你很幸运。”

许恙已经销毁了对于那二十几个ai的控制程序和指令,一场ai的叛变看起来更像是好美丽本部数据异常导致的ai混乱,因为就连外面还在建模中的ai都好像出现了不当的行为。

虽然各方对于这场混乱仍存在一些疑问,但因为死伤仅仅局限于这些刀口舔血的雇佣兵,因此警方的态度很明显的偏向于对弱者的同情。

从基地中走出后,他们先后去了警局和医院。

获救的罗博士和好美丽总裁坚持称许恙是极其危险的人物,陈曦牵住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的许恙的手,在酒都的警局里委屈得嚎啕大哭。

弱者的哭声,永远是瓦解堡垒最好的钥匙。陈曦被请出警局,抽噎着蹲在警局外,不久后她便看见许恙走了出来。

因为刚才在警局里嚎啕得太真实,此刻的陈曦仍在弱气抽噎。望着走出来的许恙,陈曦问:“没事吧?”

许恙道:“没事。”

他垂手想将蹲在地上的陈曦拉起来,然而陈曦像是刻意忽略了他那双伸向她的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弱气的抽噎声中,陈曦撑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她说:“我们该回家了,许恙。”

最开始是她想要保护许恙,所以她一并被好美丽抓了去;后来是许恙想要保护她,所以才会出现那个无差别的攻击指令。

而现在,她用弱者的眼泪替许恙穿上了弱势者的伪衣。

算不上说谎,因为她什么也没说。但良心总有不安,为那几个或许并不知情的技术员之死而良心不安。

陈曦的辗转反侧或许也是出于这种良心上的不安。

从良心的不安,蔓延到了对那个她新得到的故事里,冷戾且厌世的许恙的不安。

陈曦将要乘坐今天下午四点的飞机,飞往远在西北的《弑君》剧组。她中午在市中心吃了顿丰盛的茶点,而后驱车与肖玲前往机场。

从繁华的城市中心奔赴建在僻远之地的机场,街道两旁的楼栋渐渐稀疏,陈曦远远看见了a市的那座恢弘的航站楼。

陈曦捏着手机,点开许恙的头像又关上。

他们从回来之后就没有再联系,陈曦没有发信息给他,他也没有发信息给陈曦。

a市的气温渐凉,然而铺天盖地的阳光很暖。那暖意席卷了空气中的薄寒,从毛孔钻进人的四肢百骸,让人心头渐暖。

陈曦点开许恙的头像,往前翻了翻。之前没有觉察,此刻重新翻阅便发现了,她和许恙每一次的交谈,几乎都是她先开的场。

他很少主动发信息给她,但如果她发了消息,他一定会迅速的回应她。

所以他并不是不愿意与陈曦闲聊,他大约只是害怕主动的靠近打扰到她。

陈曦一手撑着下巴,五指轻点脸颊,另一只手飞快的给许恙发了个信息:那副一万片的拼图怎么样了?

几秒后,许恙发了个图片给她。

图片里,灰白色羊毛收纳毯外的地板上隐隐反射着几点灯光,应当是昨夜点灯时许恙照下的照片。

这些天他或许每天都会在临睡前拍下一张拼图的进度照,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给陈曦看。如果今天陈曦不问,想来他今天也不会发。

陈曦突然问了句:在公司吗?

许恙道:在家。

陈曦问:今天都不准备去公司吗?

许恙回复了一个嗯,抬头看了看日历。

他在很久之前就用黑笔在今天这一天上轻轻的打了个点,现在看起来这个小小的点格外扎眼。

这是陈曦离开的时间,许意说,从这天开始陈曦会离开a市,离开很长时间。

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许意很忙,姚兆很忙,所以陈曦的忙碌也很正常。

但许恙依然有一点点的心潮低落,因为这个时间是许意告诉他的。

许意希望他了解到或许某个时间陈曦的联络会变得格外少,或许某个时间开始陈曦会忘记跟他联络。许恙是可以理解的,他都能理解,他只是低落于陈曦对自己什么也没说。

其实不止是这个时间,从酒都回来后陈曦就已经基本不再和他联络。

刚刚陈曦发来的消息,也只是随口问了问拼图的进展以及他今天有没有去佳兆。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许恙已经好几天没去佳兆了,许意问他为什么,他答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许宅与陈曦住的那个社区并不远,停留在这里是与陈曦最近的距离。

许意出门后他就回了房间,打开电脑。坐了良久才开始检视各产品数据运行情况,而后许恙得到了一些数据反馈。他调取接收再三确认,发现他忙碌了几天的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

懂得什么是高兴后,他同样懂得了什么是愤怒。

杜嘉,是他怨愤的起点和终点,而许恙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

他轻敲着键盘,便在这时他听见了外头的门铃声。

许宅的门铃很少会响,就算偶尔响起也基本与他没有关系。许恙没太在意那门铃声,继续迅速的敲击着键盘,但片刻后他的房门被敲响,芳姨在外头说:“小少爷,陈小姐说她赶飞机就不进来了,她在外头等你。”

入秋的城市气温微凉,但太阳照到的地方尽是温暖。

陈曦背着个孔雀蓝的锁链挎包,穿着件字母长袖t和短短的牛仔裙,头上压了个花哨的棒球帽,手上拿着个浅色的小外套。

她把拉杆箱留个了肖玲,此刻的肖玲应该已经到了机场大厅正在办理机票的改签。一路跑到许家门口,陈曦已经起了一身薄汗。在太阳里站了会儿,汗歇了点,但她整个人依然很热很热非常热。

她叉着腰半歪着头眉眼弯弯的笑看着许恙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许恙在门口僵僵站了片刻,陈曦笑容更甚道:“看来这次应该是又惊又喜,总算是惊喜了对吧?”

很多天之前的酒都,她拽着拉杆箱穿越国境出现在许恙面前的时候,许恙有喜但无惊,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了陈曦会来。

可他今天一定没有猜到。

时隔多日,她的惊喜终于成功送达,陈曦笑眯眯走向许恙:“我本来都已经差不多到机场了,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所以我就又赶回来了。”

许恙想问她想起了什么事,但他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涉及陈曦的私隐,会不会问得格外唐突且不妥当,所以他抿抿唇,只嗯了一声。

陈曦在他面前站定,眉眼弯弯问他:“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得到她的询问邀请,许恙才问:“那……是什么事情?”

陈曦歪头望向他,微笑,然后陈曦突然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住了他。用环抱住许恙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陈曦说:“我想回来抱抱你呀。”

许恙的故事里,在许意死后,许恙不得不离开了那个保护了他很久很久的城堡。他走出来之后,发现这个世界不爱他,他便也不再想要去爱这个世界。然后这个世界敌视他,他也同样的敌视着这个世界。

许意死后,故事陷进了一个冰冷残酷毫无温度的冰窖,所有的事件都可以被归类为控制,极端控制;统治,极端统治;残杀,极端残杀。

感受不到情绪的许恙成为了一个真正冰冷的人,他主宰世间,判断对错的标准成为了他的可以和不可以。

在这样一个温情全无的故事里,许恙冷漠的回应着来自他生母的质问。

他垂眸向他的母亲道:“我本来就不爱这个世界,我从前也只是爱着那些爱我的人。所以,你凭什么对我提要求呢?凭你早已经不再抱抱我,凭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对我避之不及吗?”

陈曦知道的,许恙神色淡漠,但他其实十分的敏感。

他会因为自己给郑远忧同样的送了拼图而难过,也会因为许意的淡淡拍肩而开心一整天。

他的难过和开心都不太明显,你需要很用心很用心的感受,才能感受到他那一点点的情绪起伏。

所以,当她看到故事里许恙回复他母亲的这一长段话后,陈曦反复的默念了很多遍。

这段长长的回复,夹杂着许恙对于他生母的怨怼以及许恙对这个世界的怨怼。一个没有好好爱护过孩子的母亲,凭什么要求她的孩子能够正确理解并懂得真正的爱。

一个没有好好爱护、包容过许恙的世界,凭什么要求得到许恙的温柔以待?

他的极端统治,在于惩罚。他明明厌世,却又没有直接摧毁这个世界,他只是在用他觉得对的方法在惩罚这个他不喜欢的地方。

在陈曦读了许恙那句话很多遍后,她突然发现了点什么。

爱与恨从来交织生长,无爱便不会有恨,无恨便不会有爱。

所以那么怨恨着这个世界和自己生父母的许恙,是不是其实也曾经很努力的想要爱上这个世界?

他对生母对他避之不及的怨怼,对不再被拥入温暖怀抱中的怨怼,是不是也正代表着他曾经非常非常的渴望得到母亲的爱,非常非常的渴望得到一个温暖的对他不离不弃的怀抱呢?

陈曦突然就想起了他们被关在好美丽基地房间中的那几天。因为想要避开监视监听的关系,陈曦第一次至后抱了抱他。

许恙全身僵硬,连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停止了。

一定是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的去抱抱他了。他一定很想有人心无芥蒂的走上前去好好的抱一抱他吧。

原本应该直线赶往机场的,陈曦却迫不及待的下车转头往回奔。

她想亲口告诉许恙,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的不善,除了许意和姚兆,还有很多人在爱着他。

陈曦轻轻拍了拍许恙的后背,对许恙说:“好啦,我要赶飞机去啦。大概要半年后再见了!再联络哦!”

她招招手远去,许恙站在许宅的门口望着她的身影在即将消失于自己的视线的时候,又回过身来重新向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就如同酒都的那日下午,她在茫茫人海中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身影时,她高高抬起了手并轻快的晃了晃。

看不清的人儿,应该也像那天一样嘴角微微的上扬,眉眼微微的弯。所以,他的世界又多了一个月亮。

许恙抚着心口,感觉到这处崩裂了数天的痛感,被什么东西瞬间修复。

整个世界又开始慢慢的恢复了一点色彩,虽然只有那么的一点点亮。

关上门,许恙重新坐回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他所设定的程序不停的运转,屏幕正中弹出了一个提示框:设定条件均已成立,是否即刻完成指令。

许恙端坐在电脑前,眼瞳中的光随着那滚动着数据的屏幕明暗变化,像一簇小火苗将灭未灭,将燃将熄。

良久后,许恙按下了确认键。

他必须威慑杜嘉。

他必须让杜嘉心怀惴惴,从此坐立难安。

夏海。

杜嘉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心不在焉的听着面前头顶半秃的男人车轱辘一样不停重复来去差不多的话。好半天后,杜嘉戳着那男人的鼻梁道:“子公司业务不佳你应该主动离职,这是我的建议,你当然可以不采纳。但这样不太体面,我劝你不要把事情做的那么难看。”

男人听着杜嘉冰冷冷的话后抱住了脸,不过片刻杜嘉就听见了男人轻微的抽泣声。

“啧。”杜嘉翻了个白眼。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最讨厌这样动不动就哭的大男人。

半秃的男人原本还只是抱着脸抽噎,过不多久哭声越来越大,男人松开蒙住脸的双手抹了把眼泪道:“小杜总,您很清楚这不是我的决策失误。我当时的选择不是这个,最后定下的这个方向是因为您觉得往这个方向发展是正确的。”

男人说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在颤抖:“我不是想推卸责任,也没有责怪您的意思。但是,我现在走投无路,能不能请您给多我两个月……不,一个月也行,给多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女儿刚被检查出来脑子里长了个瘤,她需要手术。这个手术不大的,很快就能好,您看我去年不是也动过这个手术吗?就一个月,一个月我就彻底好了。我现在需要钱,我需要钱才能让我女儿做这个手术啊。”

杜嘉冷笑,然后他冷漠的问:“我们杜氏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慈善机构吗?”

半秃的男人眼泪簌簌的掉,他眼里满是绝望。

杜嘉淡淡的望着他,那男人的泪便在杜嘉淡淡的视线中缓缓的停了下来。

突然之间,那男人好像有了点什么变化。

男人的眼神绝望渐褪,缓缓变成了空无般的混沌。混沌的眼神让杜嘉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想要借刀除去却没能除去的人——许恙。

杜嘉直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像他这样的猎人对于危险的直觉反应一向敏锐。

虽然不知道这直觉从何而来,有着怎么样的逻辑,杜嘉却下意识遵循了自己本能般的趋吉避凶反应。

可他还未半站起身就听见了对面的那个男人低沉着声音道:“坐下。”

声音依然是男人的声音,但音调全无平仄不见,他双眼混沌且平直,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占了这副皮囊。

夺舍,夺魂,或别的类似的什么姚兆完全想不出的概念。

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肯定不是刚刚那个怂得只能抱头痛哭的男人。

杜嘉不是乖乖听话的人,男人让他坐下,可他凭什么听从顺从?

杜嘉敛目,挑衅般昂起下颌半站了起来。

变故便也在这一刻陡然发生,对面那个仿佛已经被剥离了灵魂的男人倏然站起后从杜嘉的办公桌上抽出一支笔。他抽笔揭盖一气呵成,连直直用钢笔刺穿杜嘉扶在桌边手背时,也是毫不犹豫的一气呵成。

杜嘉的惊声尖叫惊动了坐在他办公室外的助理,助理冲进房间后看见杜嘉鲜血淋淋的手后也惊声尖叫起来。

这一叫惊动了更多的人,办公室外霍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然而杜嘉对面的男人表情依然是那么冷漠,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也并不惧怕这次暴起伤人之后究竟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不惊不惧不被任何事物动摇也不被任何事物打动的人,根本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杜嘉的手不仅被刺穿了,他的手还生生被那只钢笔钉在了办公桌上。

一个成年男人的确可以有这样的力气,但不会有人如此果断坚决的下手伤人,仿佛一个纯粹的杀人机器。

杜嘉被伤了,也成功的开始恐慌。

“许恙。”杜嘉试探性的喊。

这是他的直觉,虽然好像这一声喊有些蠢,但杜嘉仍然想要试着喊一喊。

他这一声出口后,对面那男人的嘴角微微弯了弯,像是愉悦,这份愉悦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杜嘉浇了个透心凉。

确实是许恙。

但这不合情理。这是什么邪术?这不合情理!

杜嘉的助理急忙叫来公司的保安并报了警,男人慢悠悠的站起来,从杜嘉的笔筒中又抽出了一支笔。

他神采全无,瞳中空空,像一个被人操控的皮偶。

男人用只有杜嘉能听见的声音轻轻的道:“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只要你不找死,我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男人将笔从笔筒中抽出后,轻慢的揭开了盖子,露出了闪闪发亮的铜制笔尖,杜嘉整个人都开始发起抖来。

他没有叫停那些企图过来帮助他脱离危险的人,他害怕,这一刻他太害怕了,他只想要逃。

男人转着手中的笔,轻声对杜嘉道:“没有这一个,我还可以再找别人。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听我把话说完的,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这一次杜嘉没有听完许恙的话,许恙一点也不在乎。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能控制这个男人,他也能控制其他人,无处不在的威胁将会笼罩着杜嘉,总有一天许恙会找到一个机会让杜嘉听完他想要说的话。

杜嘉心头冰冷,颤抖到完全站不住了。

但许恙的威胁的确奏效,他害怕此刻,更害怕他将恐惧每一个漫漫长日里所接触到的任何一个人。

他不知道许恙是通过什么方式控制的这个男人,他便不会知道许恙还能控制什么样的人。

杜嘉抖着声音大声冲着那些企图上前拯救他的人们道:“你们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已经将秃顶男人按倒在办公桌上的保安们面面相觑。

“出去!”杜嘉红着眼怒吼,“全部人所有人统统给我都滚出去!”

他一向专断□□说一不二,公司上下莫敢违逆已经形成了言听计从的习惯。

他竭斯砥砺着让所有人滚出去,所有人便慌慌张张的都滚了出去。临出去的时候他的助理还忙慌慌的把他办公室的门给关了上,刚才还轰闹的办公室终于重归寂静。

杜嘉颤抖着抬起下颌,敛着眼眉用毒蛇一样的目光望向对面的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说。”

男人音调全无的声音响了起来:“杜嘉,我现在为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情道歉,虽然你做得不对,但罪不至死。所以,好美丽这件事情后,我们算是扯平了。”

杜嘉咬牙笑:“扯平?”

他看了眼自己那只被男人钉在桌面的手:“你是这样扯平的?”

男人用毫无平仄的声音回应:“这是你让陈曦牵连其中的惩罚。”

不管陈曦牵连其中是不是出于杜嘉本身的授意,但陈曦的确被牵连在内。如果许恙没有利用好美丽的ai们叛变,陈曦必然也已经凶多吉少。

不等杜嘉再说什么,男人继续道:“杜嘉,我今天来是想要警告你,我可以无处不在。只要那地方覆盖有网络,我的力量就可以覆盖到任何的地方。”

“你好自为之。”

男人说完,盖上了手中的笔。他望着杜嘉,坐下,眼白突地一翻,整个人瘫软进了杜嘉对面的那张椅子里,像是脱离了控制的木偶失去了灵魂又失去了牵引,被随意的丢弃。

杜嘉便在这个时候开始了惊声尖叫:“进来!滚进来!全部给我滚进来!”

许恙取下降噪耳机后,退出了程序。

原本他设定的程序并不是这样。

但陈曦的突然到来,让他想起了好美丽基地中最后的那一刻,陈曦握着她的手反复的说停下来许恙,许恙停下来。

他的手被陈曦紧紧握住,所有他将她眼里的光看得清清楚楚。

惧怕,大约有一点。

惊吓,大约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担忧,就像她明明不会卷入这场绑架,但仍然固执的跑上前来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即将关合的车门。

陈曦按住了他想要全速前进的大约再也难以停下来的车门。

如果她想要他停下,那,他就停下来看看吧。

即使不认同她的观点,但许恙依然想要遵循她的希望,抚平她的担忧,让她安心的真正的将想要失控的自己停下来。

所以,杜嘉的运气是真的很好啊。

他躲过了每一次的死神降临,多年前的那一次是,这一次同样也是。

陈曦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陈曦就着满天的星星拍了一个并不清晰的照片。

满天的星星当然得用高倍摄像头来拍,这样看起来像个鬼。

许恙在看的时候姚兆正坐在他旁边。一向在许恙和许意的面前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姚兆直白吐槽:“卧槽,这拍的是什么鬼?”

许恙没理他,走到窗边也拍了张天空。

a市的夜空不仅有星星,更有皎洁的月亮。

陈曦道:还是a市的天气好啊,这边昼夜温差太大了,冷得发抖。

许恙想起了下午陈曦出现在许宅外头时穿的长袖与短裙,眼眉微微的敛:裙子短了。

陈曦:???

许恙:冷。

陈曦:但好看啊。

许恙:冷。

陈曦:不好看吗?

许恙:好看。

陈曦:粉红可爱微笑脸jpg

许恙抿抿唇,嘴边便有了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

姚兆拽住起身帮忙芳姨收拾碗筷的许意,压着声音喊:“喂喂,看那,看。”

许恙靠在窗边,低着头微微的扬着唇,抱着手机发呀发,许意远望着许恙,表情凝重,并不像从前那样有着如释重负般的欣喜。

姚兆看出来了,所以随便端了个盘子追着许意去了厨房:“不是,你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今天晚上也没吃苦瓜啊,你怎么这么丧?”

许意将手中的碗碟都放进了洗碗槽,芳姨在收拾客厅桌面,此时厨房里就只有许意和姚兆两个人。

许意默然看了姚兆一眼,没说什么就准备往外走。

姚兆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指在了他鼻尖:“你什么眼神瞧着我呢你?跟我说清楚了!”

声音略低了些,姚兆问:“你担心许恙?跟我有关?”

“跟你有关,又无关。”许意说,“你也看出来了吧,他对陈曦不太一样。”

许恙对陈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的跟他对自己和姚兆态度出现了区别。

大约许恙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怎么样的区别。

许意的担心便是由此而来:“他好转了很多,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我自私的希望他能借着与陈曦的接触,可以更好的更迅速的好转。但太自私了,不是吗?”

事情的起因,确实是陈曦主动凑上来的。

但发展成这样,大家都有一些始料未及。

他们以为,许恙至少能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同这个世界的接触方式。但许恙尝到甜头后,根本不愿意浅尝即止。

他想要的更多,他要的不只是一个朋友。

他要的是爱,但不允许割裂的爱,必然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那是排他的只允许一个人进入其中的爱。

姚兆非常乐观:“我觉得陈曦应该也有那么点意思吧,我看着应该多少有一点点。芳姨不还说了吗,她今天下午走之前还特意过来看了许恙,好像还抱了抱他?”

姚兆呵呵笑着拍拍许意的肩:“你也别太担心,虽然我觉得那个陈曦把脾气真的不怎么样,但……”

许意淡淡的打断了姚兆:“你和许诺妍两个人彼此之间都算有那么一点情谊吧,但现在是怎么样了呢?”

许意的话刺中了姚兆唯一的软肋,姚兆一秒中箭,脸色一秒垮塌:“你这个例子就有点过分了哦。”

默默看了姚兆一样,许意又去给芳姨帮忙了。

姚兆摸了摸心口,等走出厨房后又笑得一如往常。

《弑君》的剧组在西北某一个偏僻的小镇旁搭了个景,小镇历史悠久,四围还完好保留着有几百年历史的城墙。

城墙庄严,巍峨伫立在西北的边陲小镇,为华国抵挡了一次次来自边塞之外的攻击,也留下了无数历史的痕迹。

许恙又开始拍照,拍a市每一天的天气。

自从那次陈曦表扬了a市的天气后,a市就开始哗啦啦的下雨。

今天是连绵的暴雨,明天是乌云压阵大雨将至。

他拍a市,陈曦就拍这小镇的炎炎烈日。

西北的太阳真的很晒。

太阳没出来的时候能让你瑟瑟发抖,等到了正午,又能把你热脱一层皮。

但这里的风景是真的好。

陈曦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拍远远的落日,地平线上落日缓缓下移,温暖的橙光也在悄悄的淡。

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后,正式进入了电影的拍摄。

今天这场戏,便是小女皇登基前的一场以黄昏为背景的戏。

陈曦扮演的荀溯牵着小小的公主走在高高的城墙上,宫人们远远的候着,两方拉开了越来越远的距离。

才只七八岁的小姑娘侧着头像荀溯看,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的眨呀眨。

她的母后总一再的告诫她,与荀相一处时一定要万分谨慎,每一个字都需要先在肚子里千般斟酌万般思索后再说出口,省得惹怒了喜怒不定的荀相。

她母后是这么说的,她身边的宫女和宦官们也是这么说。

可清裕觉得,这个温柔牵着自己的人跟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不太一样。

清裕总觉得,他们一提起就会瑟瑟发抖的那个荀相跟她眼里的荀相一直很不一样。

就像这一秒,荀相牵着她的手行走在城墙之上的时候是那么的温柔,就连变小的步子都是他在很明显的将就着她这个小矮子。

他是温柔细腻的,这种细腻连她的父皇都没有过。

母后有时候会有,但绝大多数时候,母后的眼里都只有她那两岁出头的小皇弟。

清裕瞧着这个比母后还美的男人,瞧着他的整个轮廓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了层金光,好看得直接看呆了眼。

荀溯其实对人们的视线一直十分敏感。

他从小长在勾栏,因为姿容出色,很早就开始被人觊觎窥看。

人们看他的眼光一向带着□□裸的欲望,难以遮掩的令人作呕的欲望。

他靠着那些欲望崛起,也最终靠着那欲望得到了权倾朝野的力量。

他因为那欲望得到了很多的东西,可不喜欢的东西终究还是不喜欢。

荀溯本能的讨厌被人直勾勾的看。

他感受到了小公主的窥看,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仍然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城墙外的远方,他道:“公主请看。”

请看那广袤大地,熙攘街市,东升西落之地皆为王土,明日之后便统统属于你。

城墙有些高,小公主踮着脚抻长脖子向外看。

她是养在深闺的公主,随先帝上过城墙却从未如现在这样被要求驻足远望。

公主认真的看了许久,收起了踮起的脚。

荀溯问她:“公主看见了什么?”

公主眨眨眼问:“我是应该说真话还是应该打官腔?”

母后曾临时抱佛脚找先生来紧急给她补过功课。父皇在世的时候,她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扶正成女皇,因此早年学的那些便都派不上用场。

紧急补功课的先生和母妃批评她,说女皇就该有女皇的样子,不可以再童言无忌,也不可以说出心里的话。

他们让她打官腔,他们告诉她知道的应该怎么答,不知道的又应该怎么答。端着仪态,威严肃穆,得要看起来确实像是那么回事,不可以再像小孩子那样说话。

她自问学到了之中精华,可在荀相询问她的这一刻,面对比父皇、母后还温柔的荀相她有了一点点的动摇。

她不太想说那些套话。只有她和荀相的时候,她很想说一些她作为清裕小公主才会说的话。

荀溯低下头,看着面带稚气又略有些紧张的小公主。

良久后,他半叹道:“先说真话。”

小小的公主点点头:“真话就是,外面好大,我好想有一天能出去看看啊。”

过去她被锁深宫,母后说有遭一日她长大成人便能出嫁开公主府从此远离深宫。但如今她被扶成女皇,她便知道她永远都出不去了。但她真的很想看看宫墙外的河山,是不是真像书中所写那般层峦叠嶂浪涌滔滔。

她将心头的遗憾说出口后,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不对,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埋怨那个将她扶上帝位的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清裕突然紧张起来。

小小的手掌紧紧的捏着荀相的指尖,她的手心里倏然沁出了冷汗。

然而牵着她手的男人只是轻轻的嗯了声,淡淡道:“知道了。”

这个传言中狠厉毒辣的男人,其实真的很温柔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表怕,这不是恐怖片,这是甜甜甜甜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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