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回了城,天色还早,骆永胜也没有打算歇一阵的想法,在街上买了点馒头便也就简单的填了肚子,连茶肆那一文钱一碗的白水都舍不得喝,大家伙都喝的生水。
好在除了骆永胜之外大家都是打小喝生水长起来的,也不怕生病,便是骆永胜,来到这时空的头几天,颠沛流离一样靠生水过活,也算适应。
说来也是奇怪,这次穿越,不仅让骆永胜身体变的年轻许多,更是健康强壮了不少,养尊处优出来的那的肚腩都没了,这也是最让骆永胜感到新奇的地方,有时候映着水面看自己,很像自己二十出头时的样子,只是时光过去了几十年,记忆有些模糊,骆永胜自己都快记不清楚自己年轻时到底长什么样了。
不过连穿越那么神奇的事情既然都出现了,那么自己不过是变得年轻健壮些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离奇的事情,骆永胜又不是科学家,也没心情来探秘这种奇幻领域。
还是先忙着赚钱吧。
忙完了钱老爷家的活,骆永胜又带着众人跑了其他人家,前后又忙了一下午的光景,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多赚了一百六十余文钱。
赶等晚上收工的时候,连着骆永胜在内,个人在李老汉的引领下,在扬州城的近北角寻了一处荒宅,欢天喜地的吃了顿饱饭。
也就只是一顿饱饭,小菜就两道,骆永胜一口没吃,都紧着他们吃了,要不然不够分。
“还剩下两百文多一点。”
扣除了饭钱,算起一天的收入结余,骆永胜报出的数字让李老汉双眼冒光,伸出手就想去碰骆永胜面前那堆叠的铜板,被一旁的骆永捷伸手打开。
“大哥没发话呢,你碰什么碰。”
这小子,是真难骆永胜当自己亲大哥,当亲人了。
李老汉讪讪的坐到边处地上,但一双眼可是没动,时刻盯着那一摞又一摞的铜板,喉结滚动不住的咽着口水。
他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啊。
不仅李老汉,其他那些个小乞儿也都盯着。
这气氛骆永胜很不喜欢,自古财帛动人心,这功夫但凡有一个乞儿横胆子,吆喝一句抢钱,自己那是绝对守不住这笔钱的。
眼前这群人,到底都是乞丐,没见过钱自然很容易因为钱一时脑子短路,干出那铤而走险的事来。
“看看看,瞧你们这群没出息的样!”
砰的一声,骆永胜陡然一拍桌子,也不知道是他的手劲大,还是这桌子年限太高已经坏了木心,被骆永胜这一拍直接散架,桌面上的铜板哗啦一下散落一地。
但这一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再去看铜钱了,都吓得一黜脖颈,小心翼翼的瞄向骆永胜。
后者方才那一声大嗓门,可把他们给唬住了。
“这才多少钱?”骆永胜没有弯腰去捡钱,而是整个人踩在这一地的铜板上,昂首,姿态倨傲:“区区两百多文钱,够你们一个人才分多少,三十文都不到,肉吃不起酒喝不起,女人更碰不起,这就一个个直眼了,没出息的东西。
都给老子早些睡下,养足了精神,老子带你们明日赚更多,三十文哪里够分,咱们将来要分三百,分三贯,分三十贯,这是我许你们的就一定能做到,说如何自当如何!”
骆永胜的姿态把众人吓住了,没人再敢瞎看,都各自在荒宅里寻了片空地,合衣入睡。
这一边骆永捷把地上的钱都给捡了起来递给骆永胜,后者揣起来,找个墙角窝坐进去,闭目养神。
今晚怕是连睡都不敢睡了。
还好,骆永胜担心的偷钱之事当晚并没有出现,大概是那张被自己拍碎的桌子起了震慑作用,所有的乞儿都老老实实安稳度过一夜,醒来就跟着骆永胜投入进工作中去。
“你拿着这钱去城西的瓦东巷,找一个姓葛的木工,让他再做两辆板车和十二个木桶出来,过几日咱去取,而后去城外胡地主的农庄等咱们便成。”
出离荒宅,骆永胜把钱给了骆永捷,后者应了声,装上钱快步离开。
“走吧,别看了,抓紧出活。”
看到李老汉等人望着骆永捷的背影发呆,骆永胜没好气的说道一句,将众人的心神重新拢了回来。
现在的骆永胜,那是一门心思要把眼下的事业给发扬光大。
虽然苦,虽然脏,可是钱来的属实不慢。
上天会眷顾那些倍加努力的人,但是绝不会眷顾那些只会埋头拉车的人。
肯吃苦和会吃苦是两种人,骆永胜和那些经李老汉带来的小乞丐就是两种人。
后者们每一个都比骆永胜肯吃苦且都是极努力的人,唯独只有骆永胜一个人会吃苦,知道那种苦可以吃,那种苦不能吃。
也就是知道先抬头看看路,而后再倍加努力的去拉车。
扬州是个福地,骆永胜一直这么认为,他在来到这一世界后就不自觉的拿自己去和一个历史很传奇的人去对标,并且按照后者的成就来为自己制定相应的人生规划。
如何活下去,是永远写在这份人生规划最显眼位置的。
而在活下去之后,如何活得越来越好,便是骆永胜每个晚上都需要完善的。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是自己当年上大学时游戏时的打副本,通关一个又一个成就,看着角色的战斗力越来越高,从脱离新手村开始,直到最后与oss拔刀相对。
活着进入扬州城,进入一个有大量人口群居的一个有秩序、有经济、有安全保障的城市便是骆永胜的第一个计划,目前来说是已经完成的。
而后在扬州城立足,这就是一个想要实现比较困难的目标了,起码骆永胜在进入扬州城的第一天属实想不出什么好的途径。
他除了行乞,什么辙都没有。
是否加入一家手工坊做学徒,然后搬出几个后世的小技术来轰动市场,迅速聚敛大量的财富?
这种想法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消失了,因为还没有进入扬州城的时候,路边偶遇的几具横尸给了骆永胜强烈的心灵冲击。
这是古代,是看似有秩序,但本质上还是野蛮和的封建王朝时代,是一个强权可以肆意剥削弱权生命的时代。
所以,跨前一步就容易掉落深渊,死无葬身。
至于找一家学堂,当个文抄公,发几篇跨越时空,着眼全局的前瞻性文章,来个直达天听一鸣惊人,从此被皇帝一眼相中,咔一下请进庙堂当宰相,最后来个司马篡国?
醒醒吧,有那功夫还不如试试看怎么回原时空呢。
王荆公才多大点眼界,他的改革才迈多大的步子,就闹到天怒人怨,闹得四海沸腾,最后连皇帝都保不住。
真写一篇‘论政治内卷化’或者‘政权经制研讨’之类的擦边文章,骆永胜想想,请全国最好的讼棍或许能替他争取到一个五马分尸的死刑,身子不至于被分成太多块。
搞技术敛财种田走不通,写文当官入仕也走不通,剩下能摆在骆永胜面前的,也就只剩下苟活和直接落草两种了。
后者被骆永胜无视,他的第一步计划是进入扬州城,跟落草天然的冲突,那么苟活就是唯一的一条路。
好在这条路目前来看走的挺稳。
他顺利的在扬州城呆了下来,而且得益于给吴员外府上通下水,也让骆永胜看到了接下来的三步、五步。
如何立足,找到了最切实且低调的一条路。
通下水,收屎溺。
无论是哪朝哪代,便是放在前世,那也是社会最不招人眼的一份工作,因为屎溺它臭啊,臭就是天然的保护层,让人掩鼻厌恶,让人退避三舍。
但这份工作,它很赚钱!
在钱老爷府上尝到甜头的骆永胜很快就在扬州拉起了队伍,他找的全是乞丐,全是这社会最底层、最底层的群体,一个不可能被任何人多看一眼的群体。
李老汉戏称这是丐帮,或许是吧,但骆永胜更喜欢管大家伙叫收粪队。
二十个人被骆永胜分成了五个队,挑了几个听话的孩子,骆永胜挨个给他们取了名字,分别叫成文、成武、成英、成杰、成俊,并全数认了义子。
都是没爹没娘的小乞儿,骆永胜愿意认,这些孩子也愿意拜。
认亲,是最古老也是最便捷有效的一种迅速捆绑,形成利益纽带的手段,这一点骆永胜不会放过,他玩的很熟络。
骆成文兄弟五个分别带一个队,各带三个人,推着板车拿着工具,开始在扬州城里挨家挨户的替人清理屎溺了。
很多时候天刚亮就开始出车干,有的时候还会碰到衙门的巡捕,而衙门对城中新生的这支收粪队那也是持支持态度的。
有人免费替城里打扫屎尿这种秽物当然是好事,省的这烟柳江南的扬州城整日臭烘烘,也不雅气。
没人知道干这份差事,骆永胜到底能赚多少钱,除了骆永胜和骆永捷兄弟俩。
“五个队今日跑了二十多趟,前后拉了一百四十三桶,卖了一千一百四十四文钱,扣除一共缴纳了入城关税的一百六十五文钱之外,还剩下九百七十九文钱。”
骆永捷数着钱,拿一块小碎石子在地上歪歪曲曲的画着奇怪符号。
那是阿拉伯数字,这些天骆永胜教他的,只不过被骆永胜改了名,叫骆数,冠了他的姓氏。
“哥,咱们发财了。”
最后又对了一遍数,确定这个数字没错之后,蹲在地上的骆永捷兴奋不已,他抬头看向骆永胜,激动的整张脸都红了。
“九百七十九,那就是差一点便够一贯钱了啊。”
骆永胜没有急着高兴,而是反问了一句:“差多少够一贯钱。”
这一问让骆永捷纠结了一阵,他口算了一阵也没理弄清楚,于是便又拿着石子,先写了一个1000,而后在下面写下979。
“十减九等于一,十减七等于三,哥,差三十一文钱够一贯。”
这么算没毛病!
骆永胜气笑了,一脚踢在骆永捷屁股上:“笨蛋,你哪来的数减的九,个位不够前位退,退了数哪还有十来减七,是九减七,九减七等于几。”
“二啊。”骆永捷一拍额头:“对啊,应该是差二十一文才对。”
说完又傻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不算了,起来分钱。”
说起分钱,那可真是骆永捷现在最开心的事,马上兴奋的爬起来,凑到那张堆满铜板的桌子跟前,眼巴巴的看向骆永胜。
“这些钱,成文兄弟五个,你一人给发五十文,余下十五个弟兄,一人发三十文,你和李老汉一人拿一百文。”
看着钱是不少,但这么一分,到最后骆永胜这里竟然只剩下七十九文钱,比骆永捷和李老汉拿到的都少。
这笔账头不难算,骆永捷也很快理弄明白,当下就愕然的看向骆永胜。
“这俺们都分完了,大哥您的呢。”
“我这就不少了。”骆永胜看看自己面前这大几十枚铜板笑笑:“现在出活我都不做,只待家里坐等拿钱,哪里还少。”
“怎么能这么说呢,没大哥您带着,谁会知道做这行,都还街上行乞呢,哪像现在,成文他们兄弟几个,现在每天晚上都能聚一起买烧鸡吃了。”
想要实现顿顿有肉很难吗,骆永胜就用现实告诉了骆永捷,这一点都不难。
起码在社会物资丰富且经济繁荣的赵宋扬州,这还真不难。
谁会想过,一群街头乞丐,靠着收屎溺,晚上背着人独处的时候,敢买烧鸡吃。
“他们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肉是好事。”骆永胜不急不缓的挡了回去,但骆永捷还是不服气。
“成文他们俺不说,那是大哥您认的义子,但李老汉呢,他也天天啥都不干,凭啥拿一百文啊。”
“就凭他比咱们在扬州城待的时间长。”
骆永胜看出了骆永捷的不服气,谆谆教诲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李老头还得负责替咱们收风和招募人手呢。”
扬州城里有多少乞儿,哪里是荒宅野院子没人住,这些信息,李老汉摸得可熟了。
而这些,都是眼下骆永胜需要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
“他招募个屁的人手。”
骆永捷嘟囔一句:“天天揣着钱就跑去赌坊里耍钱,输了就回来躺着装死,赢钱就去花坊喝酒,换身干净衣裳,摇头一变现在倒拿自己是个人物了,呸,没大哥您,还整日沿街乞饭呢。”
见骆永捷数落个没完,骆永胜皱起眉头喝斥一句:“够了,天天哪来这么多话。”
挨了训,骆永捷才算老实,蔫头耷耳的带着钱离开骆永捷住的这间破屋,开始去寻外间的成文几人和李老汉。
隔着透风的窗户,骆永胜能够清晰的听到一阵欢呼声和李老汉那标志性的傻乐。
笑容,浮现在骆永胜的脸上。
什么合伙人,哪个叫义子干儿,骆永胜都知道,这群人只是依附他吃饭而已,有饭辙的时候骆永胜就是他们亲爹,没饭辙,这些人就会瞬间变成吃人的野兽,拿他骆永胜填肚子。
只有利益,能拴住这些人,而他骆永胜要想的,就是如何源源不断的创造利益,赚更多的钱,编织一张辐射更大的关系网,从而在借力谋利的同时让自己变的在这些人眼中,更加有威严且不可撼动。
而这,恰恰是他骆永胜的拿手技艺。
用在这个堪称淳朴或者说愚昧的时代,够用了。
“咸平二年三月十七,扬州,一派安定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