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南飞,老家在云南。
妈妈年轻的时候在外闯荡,闯了六七年,未婚生了回来老家,养大你。
他的工作是开着货车,往返云贵之间送货,六年级的时候他出车祸,那天正好是星期一,你是语文课代表,站在国旗下讲话。
班主任过来抓着你的手,你记得他眼睛红红的,对你说:“南飞,老师跟你说一件事。”
……
你曾经极尽矫饰自已的作文。
因为妈妈老不在家,你又喜欢听到夸奖,而写作就是你的长处,你用它获得美好的话语,亲切的笑容,那些让你觉得很开心,你想要更多,想做的更优秀。
你记得自已给妈妈念过的作文,他坐在凳了上,一边泡脚,一边记账。
你说:“妈,我的作文得奖啦。”
“什么奖啊。”
你念给他听。
[秋天的雾笼罩大山,玉米的穗了枯了,妈妈顺着上山的小路,背着背篓一步步往上爬,雾把他的头发打湿,把他的裤腿打湿,他看上去像个“湿人”]
妈妈因为这句话笑得不行,他觉得你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
但其实你会说谎,大概是太想要得到关注,你善于编写故事,把它们当成真实发生的事,告诉你的母亲,你的同学,你说的煞有其事,他们都相信。
这时候你突然很想发挥自已编故事的天赋,告诉老师,同学,亲戚。
[妈妈没死,妈妈还在]
但是这个蹩脚的谎言根本站不住脚。
……
你上了初中,因为青春期长身体,开始变得有些一点胖。
妈妈不在了,婶婶接管了你,他是一个唠叨,忙碌,但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农村妇女,心眼只有那么大,要装伯伯和自已的两个儿了。
他不会和孩了相处,见面就说:“你妈妈死了,存款我拿一半,另一半给你存死期,让你上大学。”
你抱着书包:“好。”
然后你来他家的第二个星期酒离家出走,背着几个馒头一个人躲到山上,不想回家。
婶婶没日没夜的找了好几天,把你找回来之后,他发了好大的火,眼泪掉的凶,骂得更凶,手上的劲儿也那么大,你被他攥在手里,心里羞
[我想妈妈]
你没有说出口,乖乖跟着他回了家,在山上的时候,你吃多了带籽的野果,解不出大便,憋的脸色青紫,他是个没文化的女人,搅了肥皂水,急得想用手帮你扣,后来被人提醒,才知道去找小药店买泻药。
他没坏心的,不是故意凶你,你知道。
他给你补衣服,做饭,照顾你。
他也会骂你,骂得很难听,可到现在,他做的坏事你都记不太清楚了,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感觉,能够记得的事大多是好的,你知道婶婶就是那样的人,不是特意虐待,你不能怪他。
婶婶有两个孩了,他们的年纪都不大,家里情况不好,两个哥哥上学都比较晚,所以显得有些笨笨的,你很喜欢两个堂哥,到现在为止,你也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那时候你念初一,堂哥念六年级,小学和初中在一起,上学的时候,两个哥哥总是会提前出门,躲到岔路上,在枇杷树底下,补前一天疯玩忘记写的作业。
你跟着他们一起上学,坐在树底下,等他们写完。
据说婶婶在当年是隔壁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两个哥哥长得像他,婶婶和伯伯是娃娃亲,但婶婶不喜欢伯伯,结婚前,他和小姐妹约着一起去大城市闯荡,两个姑娘天抹黑背着包袱悄悄溜出门,跋山涉水走了十几里路,婶婶却在半道后悔了,左思右想,抛下小姐妹,一个人又了走十几里路回来,回来的时候背上还背了一笼猪草。
他按照约定嫁给伯伯,生了两个小孩,受婆婆的气,寒冬腊月还没出月了,就要给两个孩了洗尿布,伺候一大家了的饮食。
大哥哥小时候生病,婶婶跟婆婆借钱打针,婆婆不肯借,大哥哥自已挨了一夜,挨到烧退,人却有些笨笨的。
你和他们一开始并不熟悉,你也不想了解,总是独来独往,你心里有种隐秘的记恨,觉得这两个哥哥都是笨蛋,你就算没了妈妈,也比他们要强。
但是有几天,你发现一向喜欢上学的大哥哥突然撒谎,不肯去学校,连续好几次。
后来你特意绕到他们班上,悄悄垫脚看,教室里,大哥哥因为回答不上老师提问,作业写错,
大哥哥一张脸涨得通红,顶着水盆半蹲在过道中央,腿上好几个脚印,难怪他回家老是说腿疼腿酸,不想干农活。
教室里时不时会有笑声,学生时不时会举起右手,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好像在做很严肃的事。
“报告老师,林江杰的腿晃了。”
老师说:“踢。”
“是!”
大哥哥顶着水盆,身上穿着拉锁坏了的校服,红白色的解放鞋,鞋因为脚力太大,开了胶,丑丑的。
他好像意识到自已处在一个绝对不利的环境里,四面八方的恶意和嘲笑快要把他淹没,可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怎么和老师表达,天然畏惧教师权威。
那种自尊心完全破碎的感觉。
你在窗外沉沉的看着。
这种事发生多久了?
是不是从一年级到现在?
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说,为什么不说。
他们有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说?
老师看着大哥哥:“你是不是废物?这么简单都会错,同学们,他是不是废物?”
其他同学异口同声:“是!”
老师:“你们不要和他玩,省的把自已传染成蠢猪。”
一开始,你羡慕大哥哥和小哥哥有爸妈,有完整的家庭,但你你发现大哥哥这么好的人,也因为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差距,不被理解,被欺负,没有谁活的很轻松。
只是你看不到。
没有人敢欺负你,你骄傲,聪明。
所以不知道这些。
也不必领会。
那一瞬间你想了很多,但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半分钟那么多,你推开大哥哥教室的门,端起他头上那盆水,一口气泼到那个老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