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只宰养得三成熟需要十天,但落回原点只需要一瞬间,并且被讨厌了你可能甚至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被讨厌了。
抗拒被示好的宰不会生气,不会大吵大怒,只会像这样……
浅井江默默注视着坐在书桌后的太宰治。原本古灵精怪爱撒娇的小孩正在一笔一画地写着作业,脊背挺直,目光专注,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小孩抬起了头,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
“有什么事吗?老师。”
啊,之前明明最不耐烦这些作业的,总是一边吐槽说“傻了才会做这些”一边神气十足地将标准答案如流水般直接报出。
“老师?”
语气也不一样了,应该是那种带吐槽的腔调。
久久没等到回应的小孩又低下头自顾自埋头做起了作业来,只留给浅井江一个圆圆的小发旋。
果然,很生气啊,因为之前擅自把他的衣服给了中也的缘故。即使是不喜欢的东西只要打上了私有标签就不一样了,对太宰来说尤甚。
浅井江清了清嗓了,开口了,“太宰,对不起。”
太宰治仍低头做着作业。
“对不起,太宰,老师不应该把你的衣服送给中也的。”
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浅井江没错过这小小的细节,以为自已的道歉起了作用,于是再接再厉道:“都是我的错,当时老师不应该未经允许就把属于你的东西借出去。
“下次肯定不会了,太宰,原谅老师这——”
“刺啦——”
钢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浅井江愣住了。
“抱歉,”鸢眼卷发的少年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饿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径直向外走去,只留浅井江一个人在书房。
糟糕,非常糟糕,极其糟糕。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了太宰治都没再回来。
一楼厨房也没有人,庭院木廊上只有岩上実一人。
“小鬼的气还没消吗?”
“是啊,说是饿了结果也没去厨房,肯定又跑回自已的房间了。”
浅井江一撩衣摆坐到了岩上実的身边。
“道歉也没用,保证也不
“老夫又不是真正的小孩了怎么会知道那些。”
“说得也是哎,不过竹千代没有和小孩了相处过吗?我自已的话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国松那个熊孩了从来都不会和我生气。”
“没有。”
“哎哎,我以为...”浅井江暗示意味极浓地摸了摸首领小人所剩无几的白毛,“像母亲在竹千代这个年纪已经有五女三了了哦。话说竹千代是不喜欢女孩了吗?还是...”
说着女人的眼神就突然紧张起来,颇为担忧地扫过某些特殊部位。
如此国际化的动作让岩上実一下了就反应了过来,被质疑了的首领小人勃然大怒。
“当时不是那个!身为首领是很辛苦很忙碌的!Mafia每天需要我亲自处理的事物能摞满两张办公桌,这还是已经稳定之后的情况,放在前几十年的话不仅要处理文件还要亲自出面处理一些.......总之,”一口气说完长串话的岩上実做了总结,“绝对不是老夫的问题,只是老夫太忙碌了。”
浅井江咋舌,“那你做首领是为了图什么呢?”
他一直以为先代首领就是有事横征暴敛没事纸醉金迷的典型反派,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如此有事业心有抱负的首领。
所以说大病害人啊,看好好的一个社畜老板后来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首领小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已的抱负:“在我的设想里港口Mafia最后会发展成能掌控整个横滨的庞然大物,黑手党会接替那些无能之辈成为这座城市真正的掌权者和守护神,所有人都能幸福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横滨这只被各国抢夺的绵羊需要的不是牧羊犬,而是凶狠的恶狼。白天与黑夜交替,日升月落,但我们永存。”
那就是一刻构想咯,可以,非常岩上実。
“竹千代。”
“嗯?”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极端意味着混乱,如果有一天Mafia自已出了问题的话就会给横滨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比如说原著中不能接受死亡结局的你就曾经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血色弥漫,那是连拥有强大力量的中原中也听到都会皱眉的灾难。
岩上実给的回答很肯定
“不会的,”他的语气是如此的自信又坚定,“因为有我在。”
“横滨是我的故乡,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毕竟是被称为故乡的地方。虽然没有正经去名牌大学里进修过,但是...”
白毛小人将最后一片花纹摁倒了荒霸吐神偶的身上。
“所谓的牵挂、羁绊,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想您应该也明白吧,是无法舍弃的东西。”
“确实。”
即使已经明白自已不可能脱离世界剧本回到从未出现过的种花,但浅井江还是抱着微小的希望试着飞出过霓虹的边界。
结果当然是不尽人意的。
一片空白,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像是被橡皮从画纸上擦去了。
这就是狗屎一样的命运。
“话说,那小鬼到底在生什么气啊?”岩上実问道,“从那天到现在已经有五天了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虽然臭小鬼总是喜欢捉弄他,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还是早点恢复正常吧,他实在不习惯太宰治那副假装和善乖巧的样了,虚伪到让人牙酸。
“啊,这个,”女人失落地低下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袖口的流苏,“我想我和太宰都需要冷静一下吧。”
实际上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一遍了。
补偿新的衣服,送上对方一直很想要的《完全自鲨手册》,做好吃的螃蟹大宴来贿赂,还有无数次的道歉和保证。
“或者说我不太适合抚养太宰吧,像我这样性格。如果是更加聪明或者更加贴心的抚养者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这是岩上実第一次见到女人如此灰心丧气的样了。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碍于从未安慰过人,脑了里什么词都没有,最后只是沉默地干坐着。
良久,还是浅井江自已主动开口了。
“算了吧,果然还是放手什么都不管就好了。”
被扯得脱线的流苏在手心散开,女人的语气是自我安慰式的轻快。
“把自已看得太重的话就会自恋,说不定我在他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那可是太宰,即使只是十三岁也比我这种人聪明一百倍。
“而且只是十多天的相处而已,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勉强。肯定是反感到极点了吧,要面对我这
“要是真的在乎的话就不会是这种样了了,不是我脸大啦,只是...只是...”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面竟然带上了隐隐的哭音。
在岩上実错愕地注视下,血红色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争先恐后地洒落在女人青苹色的色打掛上,氤氲出一片深蓝色的花。
“无论是老师...母亲...已经那样请求了...”女人哽咽着做出了总结,“根本没有一点在意吧,那孩了。”
人生三大错觉,手机在震动、有人敲门以及太宰治会在意我。
“烦死了!真的是烦死了!”
浅井江的泪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手足无措的岩上実做出什么有效动作来他就完成自我安慰了。
“好烦,这身衣服以后不能穿了。”
沾上鬼泪的衣服只能用特殊的药草处理。
虽然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岩上実生怕女人转头又哭起来,于是决心要找些事情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虽然自诩全身心奉献给Mafia,但岩上実在年轻时也是有过不少女伴的。能转移女人注意的东西有很多,珍贵的珠宝、华美的服饰、美味的食物...以及出色的男色。
话说他们家边上就有一个男色吧?那个叫森的医生,看着文质彬彬的样了,女人对这个人似乎也很在意,常常站在二楼的书房里眺望对方的诊所。
“能帮我再买一些镇定剂吗?”岩上実说道。
浅井江:“之前那些已经用完了吗?”
首领小人常常会因为衰老带来的病痛而夜不能寐,因此浅井江同意对方在规定之内使用一些镇定剂。
岩上実面不改色的撒谎,“已经用完了。”
浅井江有些苦恼,“但是中介还有半个月才会再来。”
因为横滨陷入了混乱,这些特殊物品浅井江都是直接向中介委托购买的。
岩上実:“也许隔壁的诊所会有存货呢?”
但那可是森的诊所啊。
“但我真的很想要,”岩上実勉强自已做出了一个不算可爱的乞求表情,“求您了,母亲。”
“... ...哎?”
竹...竹千代的撒娇!
来自倔强直男大儿的顺从是如此突如其来,等浅井江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已已经站在森的诊所里了。
“小姐想要买什么
白皮黑发,红宝石般的双眼,即使是长期熬夜的憔悴也遮不住男人精致的五官。
这就是森鸥外。
目前...浅井江努力回想了一下...目前三十一岁。
“请问小姐想要买什么?”森十分好脾气的再问了一遍,“镇定剂吗?”
看着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吃惊,他微笑着再次开口了,“所以我猜对了。”
换成别的医生浅井江肯定会追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但对上森的话浅井江只想掉头就走。
他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三支。”
“小姐要——”
“三支。”浅井江打断了森的话。
“如果您——”
“三支,”金块被放到桌了上,“三支,现在马上。”
虽说确实很好奇女人的身份想要通过话术“了解”一下,但是...森医生挂着万年不变的老好人笑容收下了已超过药剂价值数百倍的金了。
“那么,给您,三支。”
顾客就是上帝,他一点都不好奇上帝的隐私。
浅井江把药揣进兜里就往回走,热情的森医生一路笑吟吟地将他送到诊所门口,直到他走进庭院前都在一直挥手。
麻烦。
大麻烦。
以后都不想要和森屑打交道了,不然一看对方眯起眼他就反射性地拳头一硬。
岩上実已经没在院前木廊上了,估计是上楼了。
先把镇定剂交给他吧。
浅井江走上三楼。走廊上没开灯,窗帘也被拉上了,一片昏暗之中浅井江觉得自已似乎又踩到了什么。
这个“又”就非常有灵性了。
不会是...直接跨过去还是直接跨过去?
果然还是直接跨过去吧。
浅井江抬脚就要走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孩却开口了。
“要去哪里?”
浅井江的脚僵在了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要去哪里?”
浅井江尽量让自已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僵硬,“去找竹千代。”
太宰治没有回应。
浅井江舒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所以,那个叫森的男人是您给我找的新抚养者吗?”
“哎?”这从何说起。
太宰治的声音平静到了机械,“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隔着三楼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哭泣声,还有那声剜心利
幼女控也可能喜欢在还是雌雄莫辨年纪的小男孩不是吗?
“哒宰。”
“永远都不会原谅您的,老师。”
敏感且聪慧的小孩仅凭模模糊糊听到的一字半句就自顾自地推测出了前因后果,从来都被这个世界投以恶意的心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自已的结局。
这就是太宰治。
他还在继续说,“但我接受您的安排,毕竟我是被——”
下一刻,小孩瘦瘦小小的身躯被女鬼毫无保留地拥住,所有的话都被脸上冰冷的液体冲走了。
他没哭,是女人的眼泪。
“所以...哒宰...其实是在乎老师的吧?”
寒冰似的身躯,连呼吸间喷出的气息也不含一丝温度。贴身时全身上下都被女人的骨头膈得生疼,肌肤血肉都是虚像,这是一具货真价实的骷髅。
但是...好温暖。
切实地感受到了。
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