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喜欢夜晚,并不是因为可以趁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静夜里可以令人沉思。
偌大的世界,在暗夜来临的那一刻,每一个人都成了孤独的行者。
龙一不喜欢孤独,但更怕热闹。因为两世的经历让他明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阴谋诡计,就会有欺骗和伤害。
龙一不怕阴谋,而怕伤害。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那个人就是师父。
师父虽说是个光头的道人,但师父的字典里没有欺骗两字,有的也仅剩神棍伎俩。
师父说过,只有你掌握了所有的骗术,你才不会受伤,因为受伤了,那是你太笨。太笨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得怪这老天。
可龙一知道,自己悟的还不够,距离神棍的路还很遥远。
如今师父不在身边,龙一就高枕无忧,他侧耳细听,又拿出两块桃符,在桌上打了一卦。
卦像显示,果真是一弱鸡般的文鬼,就藏在县学的藏书楼里。
龙一很失望,原以为会是一个有志气的鬼,可到头来竟然是一个没骨气的胆小鬼。
不管是什么鬼,今日龙一就得抓住它,所以他收起桃符,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晚果真很黑,特别是和鬼这个字牵扯起来,那就更黑了。不仅县学的院子里没有灯火,就连附近的民舍里也没有亮光。
龙一大奇,难不成还是一个厉害的文鬼?
这里的厉害并不是指武力,而是指脑力。师父说过,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没头脑的武夫,唯一缺的只有聪明人。
看来这个鬼,不寻常啊!
龙一收起轻敌的心思,顺手就在身上贴了几张道符。有清心符、凝神符、金刚符,还有一张隐身符。
当然,金刚符已被龙一改良过好多次,早就没了那难言之隐。
这并非龙一太过小心,而是他不想再无端的又来一世。因为这一世,他还不想早死。
师父常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输钱的都是光棍,龙一深以为然。
每一次临敌,他都是全副武装,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符全贴在身上。这一点龙一和师父很像,所以师父他老人家能娶十个老婆,全
都是老不死的缘故。
其实这样也是一个办法,谁敢怀疑他娶十一个老婆时,会生不出一个孩子来呢?
这也许就是师父处世的根本。
虽然龙一不想娶那么多老婆,可他还是想老不死。
想一想,某一天碰上人,别人叫一声,你个老不死的。你答一声,咋的啦,我就是老不死,你能奈何?
可今日,龙一却不敢笑,也不能笑。只因县学深处的院子里,不不时传出一阵轻笑。
“咯咯咯,哈哈哈,嘿嘿嘿。”
龙一摸了摸柳木剑,他突然想一剑斩了。
只因这笑声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声声透着一股霉气,让人汗毛倒竖。
龙一自知自己并不怕鬼,难道不是鬼?
他循声前行,因为贴着隐身符,只有地上的几片落叶被一道风扬了起来,透出一股诡异。还好,此刻院子里并没有人,否则就凭龙一这一通跑,也会吓死一群人的。
县学的院子很大,可房屋却少的可怜,只有孤零零的几栋矮楼。房屋之间长满了大树,树下有花有草,几条弯曲的小道在草木间蜿蜒。
龙一自然得走在路上,毕竟花木也是命,他可不愿无端的结下仇怨。
因为有了仇怨,绝对就产生了因果,弄不好,那一天就会让自己吃下苦果子。
折折绕绕之后,龙一来到了后院子的花园里。后院只有一栋藏书楼,那笑声恰好从楼下传来。
他借着花木的遮掩,看到藏书楼前有一个白影,正躬着腰,在地上捡着东西。
那白影子似乎并没有看到龙一,因为龙一藏在花草背后。
可龙一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早已经隐身了,为何还要藏呢?
他拍了一下脑袋,还是太笨。唉!他不想太笨,可这件事连他也做不得主。只因,能做主的二位早不知去了何处,龙一有些烦恼。
他蹑手蹑脚的从草木后走出,一步步走到那个白影子一丈之外。
这一次,借着微弱的星光,龙一看清了。白影子竟然是一个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书生。
身着白色长袍,头顶方巾,蹙着眉弯着腰,正在与地上的一本书作
战。
之所以用作战这个词,是因为从那书生两手两腿的动作看来,他应该是一个练过功夫的武人。
一招一式虎虎生风,而那本书也如同一个人一样,展开一页页的书册,去接、去迎。
若不细看,就像一个人犯疯痴病,可龙一的一双眼早已经过无数次磨练,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了一会,龙一觉得那书生也只会一些寻常的花架子,反倒是地上的那本书跳跃腾挪,实在是此间高手。
可不知为何,打了好几个呼吸,那书生虽落下风,却不曾受伤。反而趁那书册不备,撕下来一角,拿在手里,夸张的咀嚼着,用力的吞了下去,然后呵呵大笑。
想必,先前听到的那些笑声全是这么来的。
又打了一阵,龙一都看得有些昏昏欲睡,那册书突然猛地一跳,经窗隙掠入藏书楼里。
书生停了下来,指着藏书楼哈哈大笑,又伸手遥指。
“你个龟孙,就知道跑,等我明日把你的子子孙孙吃个干干净净。”
喊完这声狠话,书生并不曾进屋,反而折身朝前院的学堂走去。
龙一一时好奇,悄悄的跟在身后。这时候,他才发现,那白衣书生行走之时与常人有异,双脚悬空,如野鬼穿行。
龙一暗自轻笑,真是个鬼啊!自己竟然把他当成了人,看来这个鬼绝不寻常。
他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那书生似乎对院内道路颇为熟悉,领着龙一穿过几条隐秘小道,来到前院的学堂。
然后把身体压成一张薄纸从门缝里挤了进去。进门之后,身体一阵轻摇,有如同充气的皮球那样恢复了书生的样子。
这所学堂的厅堂了放了三十张矮几,桌上干干净净。书生在矮几间穿行,不时低头寻找,带的桌凳哐铛铛作响。
偶尔他会捡起一本遗落下的书蹭一蹭,放在鼻间闻一闻。
哀叹道,“怎么是臭的,呸呸呸。”似乎这书册当真有奇怪的味道。
突然他停了下来,在一张矮几上俯身猛嗅。一脸陶醉,嘴里喃喃道。
“嗯,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