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真人话已至此,龙一岂能拒绝,他也只能看看天意何如了。
这么以来,身处小木箱里的小白狐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它哆嗦的更厉害,连噙满泪水的双眼也不由自主的闭上。
凤羽真人又长叹一声,伸手朝箱中小狐摸去。
那小狐觉察到这一只伸来的手,抖的就更厉害了,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有心拒绝,又知无力回天。
一瞬间,它仿佛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诚惶诚恐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可那只手,最终还是摸了上去,只是多了温柔,少了阴狠。即便如此,那小狐还是在瞬间猛地一颤,仿佛泄了全身的气机。
凤羽真人低声呢喃。
“你可听到我俩的话?是走,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间。”
龙一还在疑惑,两只大狐能化为人形实属不易,莫非这小的也是不凡?
他凝神望去,那小狐突然睁开双眼,舒展着身子,挣扎着站了起来。
它转头朝二人相望,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往复,最后吐出低低的女声。
“我虽不知尔等何人,可父母在眼前惨死,我怎能如此离去?”
刚说完,双眶晶莹滑落,惹得龙一心中烦躁不安。
这些年,跟着师父,除过不知多少妖魔鬼怪,唯独今日他觉得心中惶恐。只因人有仁义道德,妖怪多是冷酷无情。
可今日所见,谁又能说妖无情意的话呢?
但他早与凤羽真人有约在先,听天命,反悔不得,因而更觉惶恐。
凤羽真人捋捋胡须,盯着小窗凝望。
“你可得想好了,这机会可是我这师侄争取得来,若错过了,就再也没了去处。”
那小狐似懂人语,竟闭上眼,呜呜,呜呜的痛哭起来。
龙一知道,等它停歇,就是那最后的决定,违背不得。
他几次想要张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因他是道人,做不出那悲天悯妖的妇人之仁。
眼看小狐哭声不绝,凤羽真人也知今日之事只是他一厢情愿,遂仰天长叹。
“龙师侄,走吧!事已至此,强求不得。”话未落,他意埋头朝门外走去
。
道家所为,皆为顺应天意。是故,凤羽真人做此决定,也算的仁慈意尽。
龙一心中虽有不喜,但还是紧跟在凤羽真人身后,也朝门外走去。
就在抬腿跨过门槛之际,那小狐突然发声。
“小小刚才过于自私,细细想来,还是跟着这位道人远走才是,不知算不算晚?”
“晚?不晚,不晚!”
龙一抽回抬出去的腿,折身返了回来,一脸兴奋,不为其他,就因今日总算又顺了一回心意。
师父常言,道家修心,儒家修气,修仙者修意,光头和尚修德。至于凡人,七情六欲浸淫,那一种都修不得。
今日能得此结果,全赖天意啊!
龙一心中感慨,再看回头的凤羽真人却是一脸兴奋,搓着双手,不知从哪里就摸出一个小袋子,喜滋滋的说道。
“此乃百兽囊,一会你可把小狐装入其中,每隔几日放出来片刻就好。”
说完,他几步上前,从小狐身上拔出几撮毛,又施了一个道法。
只见小白狐浑身一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小黑狐。
凤羽真人左右瞧了瞧,伸出手掌置于小黑狐头顶,似乎在运气检查。
两息之后,他起身轻语道。
“好了,身体并无大碍,亦无追踪之物,可为保万无一失,还得把这些留下。”
他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狐毛,似乎颇为满意,这才开口又道。
“今后,天高日长,你需牢记,不寻隙,不作恶,老老实实的做一只狐狸吧!
好了,去吧,去吧!”
他轻轻扬手,似在与那小黑狐作别。
说来也怪,那小黑狐竟然跪着,双手作揖,如同一个懂事的孩童。
……
等再次出门,龙一腰间就多了一个褐色的囊袋。
下山的路依旧平坦,可龙一却没有停歇的心思。一鼓做气,来到了凤阳县学的大门外。
守门的还是那两人,这一次并没有再为难他。反而捎话说,冀先生被请去县府,今日无法成行,但不出半月,必会来有间小庙拜访。
龙一虽略感遗憾,却也不敢耽搁。去县学院内,拿着那盆
兰草,饭也没顾上吃,就急匆匆朝凤凰镇赶去。
与此同时,就在那凤羽送龙一出门之际。曲真人却把闫少侠的小跟班叫到近前,也不知讲了些什么话,那少年年娃十月却是扶刀出门,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这一切龙一并不知情,甚至是随后而来端坐堂前与曲真人谈笑生风的凤羽真人也被蒙在了鼓里。
也许只有天上的暖日,无处不在的春风觉察到一前一后两名少年的匆匆,可这一切全属天意。
……
回程路上的龙一神色匆匆,离城之后他总算不用在装作若无其事,可心中的不安尤甚。
他紧了紧衣衫,摸了摸背上双剑,又扣了一把符篆,拿在手里去,这才稍感心安。
迎凤坡的路曲折盘旋,景色优美,可龙一不敢停留。甚至林间风吹草动,鸟飞虫鸣都令他心惊。
黑女潭碧池幽幽,本打算回程之时一探究竟,可今日也只能望潭兴叹,一留他法。
几十里的山道龙一走了一身汗,不是太快了,而是总觉得不够快。就连那长久不用的疾行符,也被他狠心使了好几张,看来到了有间庙又得忽悠师父不多的妖兽精血了。
这一路,龙一想了好多,想到那曲真人拦道,想到你闫少侠发飙。想到自己身死道消,化作奈何桥上的冤鬼。想到这百兽囊中的小黑狐,活生生的扒皮抽筋,他的心就不由得狂跳。
按理他不是一个软心的人,或者书上讲的圣姑婊,可今日见到活生生的人化作狐,又化作两张染着鲜血的狐皮,他就觉得心塞得紧。还好,这一世,还是做人,否则……
龙一不敢再想。
可无论他想或是不想,那熟悉的千石岭就近在眼前。
层叠俊奇,千峰耸立,唯独那熟悉的路旁苍松下,少了红纸伞,少了一抹白衣的影子。
龙一低头轻轻抚了抚怀里翠兰修长纤细的叶子,正要感叹一句。
忽然,他发现那棵苍松之下,有一抹瘦小的灰影,若不是灰影手中那蹭亮的短刀不时闪烁。
龙一真以为,自己又遇上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