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龙一竟然对着灰衣少年笑了。
他这笑极为不寻常,因为按常理,在这个时候,刀下人应面露惊愕、绝望才对。
毕竟,能面带微笑迎接死亡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愣子,要么是英雄,要么是圣人。
只因傻子不知死,愣子不懂死,英雄不畏死,圣人早已死。
龙一显然不是英雄,更不是圣人。可他明显并不傻,也不愣,那这就奇了?
灰衣少年年娃也觉察出一丝诡异,可想一想自己修士的真实身份,他还是把刀继续挥了前去。
心里笑着,‘有一个愣娃!’
可龙一并不觉得自己愣,因为龙一有个习惯,师父称之为有备无患,财不外露;龙一私下里叫,留一张底牌,再阴一把。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龙一总会给自己留一线希望,因为来这方世界被遗弃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一世是孤独的。
那个光脑壳的师父也不靠谱,坑蒙拐骗是没得说,可要紧关头总难免会掉链子,龙一不得不防。
是以,他才画出了鸡肋的扰神符。
可无论多么没用的东西,只要你用在最正确的地方,选对了最恰当的时机,总能发挥出无穷尽的作用。
这一点,龙一深信不疑。无他,全因上一世,刚工作的时候,领导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龙一啊!你要知道,条件是人创造的,没有条件,那我们可以创造条件吗!嗯,好好想想吧!”
领导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让龙一写一份违心的年度工作报告。
龙一按实了写,被批了一顿。他按着网上的范文来写,又被批了一顿。紧接着,领导说了这番话,让龙一好生烦恼。
于是烦恼着的龙一去喝酒,认识了上一世的女友。
世界总是如此奇妙,所以古人说的祸福相依是有道理的。
龙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发现真是有许多事情必须靠自己去创造条件,所以他对领导说的话深信不疑。
正因如此,在接了灰衣少年一剑之后,眼看第二剑将近,龙一突然就有了主意。
他在路旁扔下了几张符篆,种下一颗
种子做为铺垫。那扰神符也是一样,最终的目的就是用出那一张台风符。
当这所有的准备全部到位之后,龙一自然就不慌张了。
眼看那一刀斩到了脖颈,龙一一动不动,反而打了个响指,然后一笑。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做梦吧,少年!”
这一句他说得极快,因为那把追命的刀也是极快。
可无论刀和持刀人再怎么快,那又能快的过人的心思?
只见路旁腾起一团尘雾,一下子把灰衣少年当头罩住。那尘雾是由仅存的几张麻痹符、雷电符、土符引发,生生止住了灰衣少年的冲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灰衣少年猝不及防,竟然整个人麻痹了一瞬。
这一瞬很短,可对于成竹在胸的龙一来说,却是很长。因为他只需轻轻抬手,摸摸少年的肩头,捏碎手中的扰神符。
于是今日栖凤观下院的一幕又开始重演。
灰袍少年眼睁睁看着龙一走上前捏碎符篆,扬起木剑当胸刺来。顺带着踢了一脚,让他整个人身体悬空,然后他又摸出一张符篆对着开始下降的身体扬了扬,一把捏碎。
突然,整个千石岭响起鬼哭狼嚎的狂啸声,无处不在的狂风从天而降,直直的朝着岩壁外千仞之下的花溪吹去。
灰衣少年双眼失神,他不甘心,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归元境的修士。活了二百余年,虽然有一个孩子的脸和身体,可哪里曾被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臭道士羞辱过,他不甘心,不甘心呐!
可惜,这一瞬间,他连一字都喊不出。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具躯体直坠而下,像一颗灰色的流星,唯独在一侧肩头沾着的那张黄纸哗啦啦作响。
灰衣少年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紧闭着眼,近二百年的经历在一瞬间飞速流逝,无数个画面闪过,遗憾也有欢乐,可终究就要结束了。
一息之后,眼看就要坠入近在咫尺的大地,可这时候,那丝毫不动的真元之气似有动摇之势。
灰衣少年大喜,正要运气凝神使出最后的神通。他在心中窃喜,‘呵呵,终究是修行中人!’
此时,站在苍松之下的
龙一轻轻挑了挑嘴角,习惯性的又打了一个响指,心中叹道,“幸好,幸好。”
他的响指还没放下,那窃喜的灰衣少年突觉心头一震,那同样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窃喜的心思,就一头撞在花溪岸边嶙峋的怪石丛里,溅起一团血雾,又被随之而来的狂风吹的无影无踪。
唯一幸运的是,在这最后的时刻,留下灰衣少年脑海里的是窃喜的希望,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
等到风住尘落,千石岭又一次恢复了俊秀奇魅的样子,龙一扫了扫身上的尘土,长长叹息一声。
“尘归尘,土归土,少年人你也得安息啊!”
他折身去崖窝拿起那株翠兰,走到崖边探头瞭望,花溪依稀可见,可那灰衣少年似乎消失了。
龙一并不担心,灰衣少年会逃脱掉,而是担心这狂风吹的死无全尸,那样的话,收尸就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即便如此,眼前这千仞的悬崖就成了龙一最大的障碍,要收尸,就得下去,可怎么下去呢?
龙一为难了。
……
半个时辰之后,龙一总算找到了灰衣少年的葬身之处,那把刀毫发无损,看来是一把好刀。可他的人却支离破碎,能找回来的也只是几块碎骨头。
龙一叹息一声,觉得跟着师父学道真是一件麻烦事,杀人收尸,入土炼魂一条龙。就为了避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可这因果真的能避开吗?
无论师父讲的是否属实,龙一却一步不乱的照做了一遍,就连那把刀也被他同那些碎骨头一起埋葬。
至于遗落的地魂、人魂全变成了柳木剑上的暗斑,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毕竟坏事做的多了,就是轮回也没有好的结果。
……
做完这一切,龙一再次上路,沿着花溪一路向东,半个时辰不到,那远处凤凰镇上的人声,鸡鸣狗叫早已入耳。
龙一突然想起那日李士郎提说的那件事,他总觉得清水潭的女子与那个酒葫芦又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回山,然后挨师父一顿阴棍。毕竟,
这一次远行,
做完这一切,龙一再次上路,沿着花溪一路向东,半个时辰不到,那远处凤凰镇上的人声,鸡鸣狗叫早已入耳。
龙一突然想起那日李士郎提说的那件事,他总觉得清水潭的女子与那个酒葫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回山,然后挨师父一顿阴棍。毕竟,这一次远行,回来的是迟了点。
……
等绕过凤凰山顶的那个豁口,龙一突然就停下了。无他,只因有间小庙门外,光脑壳的师父坐在一张竹椅上,手持一根木棍,双眼微闭,嘴里喃喃着。
“龙一,你这个死孩子,咋还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