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刚一出口,龙一就知道糟了,因为耳畔进来好几个惊讶的咦、嗯之音。
就连一贯老神在在的龙道长也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宁颜姑娘,一张粉脸瞬间就升起了红霞。
青爷站在龙一身侧,惊讶的大张着嘴巴,毕竟最该生气的人就是他了。
想一想那苦命的孙女红儿,他默默的松开扶着龙一肩头的手臂,又气吁吁的狠狠抓了一把。
世间阴差阳错之事莫过于此,你来了,我走了,你又来,我又走,总是错过。
可错过的总归会留下遗憾,上一世龙一错过了一句话。
虽然此后爷爷说,那不是他想要的,可龙一却有一丝不信。
这一世,师父总说做人要低调些,这样才能长命。
可龙一知道自己所求的并不是老不死,而是顺心意。就如同神像前香案上签篓里那支上上签上刻的一句话,万物有灵顺意为,他这一世所求的也不过是,顺意二字。
这两个字写起来简单,可要是做起来,又有几人能够如此?
是以,上一世的龙一在女友不情不愿的坐上那辆宝马车之际,没能喊出心中藏着的那句话。
‘其实我是个富三代啊!’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对的,如同长辈明眼人看到的那样。可等到这一世跟着师父过了这些年,他总算弄明白了,也许当初的女友并非是市侩的拜金女,或许她也有难言之隐,而自己缺的就是一句话。一句堂堂正正而又难于开口的心声,终究这句话憋在龙一心里,成了一个隐疾。
如今又见此女,虽然明知此女非彼女,可龙一还是压不住心中的野望,于是这才有了先头的一幕。
可时过境迁,龙一心中想的很美,可世事却不让他如愿。
宁颜姑娘脸上的一抹红霞散去之后,阴云却不知不觉的爬了上来。
她碘着脸,一双黑眸里透出灼人的火苗,偏过头,对着龙道长冷冷的问了一声。
“这又是何人?如此浪荡子难道真是道长的爱徒么?”
龙道长左侧眼皮跳了一下,慌慌张张的拱着肥腰,碘着肥脸,挤出一个满
笑。
“仙子莫要生气,此子正是鄙人义子,年少不更事,连一句话也说不浑全,惹仙子气恼,实在是太过无礼。三民在这儿替仙子赔个不是,还望仙子莫怪!”
说完话,他又转过头狠狠的瞪了龙一一眼,要是没了客人,想必今儿的一顿阴棍是少不了的。
此时的龙道长再也没了往日闲情逸致的样子,扭着肥腰,做着肥揖,怎么看,怎么别扭。
龙一刚一抬头,就望见了师傅的窘态,他鼻子一酸,到嘴边的一句话被他强自咽下。
他振振衣冠,对着眼前的宁颜姑娘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口中低语。
“今日是龙一唐突仙子,实在是罪过!该怎么罚全凭仙子意愿,还望仙子莫要为难吾师。”
“这里那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滚!”
龙道长又瞪了龙一一眼,撇撇嘴角示意他退下。
然后又陪着笑脸,对着眼前的白衣姑娘笑道。
“宁姑娘,你看看这山里娃,没见过世面,要不就让他退去?”
那古禹子笑意盈盈,也走上前来,帮腔说道,“是啊,宁儿,这孩子不会说话,你莫要和他计较,可好?”
他这最后的两字,听起来好像是求情,可实际上却是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气说出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古禹子一开口,这事就算罢了。可谁知那宁颜姑娘却轻轻的摇着脑袋,目光里露出坚毅之色,对着古禹子拱手一礼。
“师叔祖,你说过,今日的事全凭宁儿决断,可还算数?”
古禹子转了转眼珠,又与龙道长相视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呵呵笑着道。
“宁儿,这是自然,师叔祖说过的话,何曾有过妄语?”
“这就好。”
宁颜姑娘轻声自语,对着龙道长躬身长拜。
“来的路上,师叔祖说过,你是长辈,要宁儿莫要妄为。虽然今日师兄做了荒唐事,但那并非宁儿意愿。
可眼下,道长义子竟然诳语轻薄,宁儿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岂能受如此委屈。宁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道长成全?”
“这……”龙道长遥遥伸着双手
,做了一个扶起的动作,竟然一时语塞。
“道长要是不愿,宁儿就长拜不起!”
那宁阳姑娘低头柔声开口,可说出的话却又是不依不饶。
“唉!孩子大了,管不住了,随你,只是……”龙道长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下来,可最后留下的半句话,谁也弄不懂他的意思。
“多谢道长成全,今后若来天一观访友,宁儿定当陪伴左右!”
她这一句是承诺也是感激,毕竟要是她今日做了什么僭越之事,全得龙道长自己承担,并不会坏了天一观的名号。
在场诸人恍然大悟,就连一旁的青爷也是频频点头,看来眼前的姑娘确实不简单啊!
果然,等到那宁颜姑娘直起身来,原本的一腔委屈早已一扫而尽,眉宇间除了天然的典雅脱俗之外,又多了一丝冰寒。
她转过身,后退半步,盯着龙一望了几个瞬间,冷冷的说道。
“你说说,今日之事,敢当何为?是要我划出一个道道,还是你自个儿做个了断?”
此时距离午时也不过半个时辰,室外暖阳高挂,和风徐徐,室内清清冷冷,众若寒蝉。
龙一仰起头,不自觉的又盯了眼前人一眼,似乎这一切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他又想起这些年师父领着自己的艰难和委屈,终究那准备好了的一句话还是变了样子。
只是这时他早已看穿世事,心中了然。
‘既然错过了,就莫在强求’
想到这儿,龙一脸上浮想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这个笑容很真,也许是来这个世界上之后最为真诚的一个微笑了。
这个微笑一出现的时候,恰好有一只春鸟从门外振翅飞过,带起一丝春风。这春风,也许是那日从栖凤观出发爬上花戏楼后院子窗台的那一缕,也许是这无名的春鸟尽心尽力携翅而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缕春风让冷清的厅堂里有了一丝温暖,那是春天最后的影子。
龙一也觉察到拂上脸颊的和煦和柔软,他盯着眼前的姑娘,会心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也许,我们是过面的,要不要做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