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原本也不是什么恶毒之人。他之所以性情大变,是自已心中多年的愿望,藏在心里的梦,一朝被人击碎,身心受了打击。青梅的死成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明疯了。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肯给他温情的人离开,甚至连悔悟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他无法接受这么突如其来的残忍,紧绷着的神经彻底崩溃。
青梅死了,接受不了的不只是裴明,还有慕君华。他视青梅如亲人,甚至在知道他被裴明虐待之后一度想让他离开裴明回到自已身边。
盛溪的脑海里过了很多种不让慕君华那么痛苦的方法,甚至想干脆找一个人易容成青梅,代替青梅活着。可是慕君华和青梅相处了二十年,对彼此有很深的了解,很容易就会发现破绽。到时候如果知道盛溪欺骗了他,那必然是又一次伤害。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他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甚至连他生活的痕迹会逐渐消失。思来想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对慕君华没有影响,盛溪无法,只得先把事情瞒下来,诳着他呆在家里不要出门,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要不是裴明,哪儿会生出这么多事儿。思及此,狱中的裴明好好受了一番关照。
为了让慕君华没有闲暇去顾及其他,盛溪甚至加大慕君华训练的强度,每天练完之后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瘫在那儿。
然而,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过。纸始终还是包不住火,慕君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汪永春的夫郎秦雪菡,原本也是一位俏丽佳人,只是几个月前突然得了怪病,面肿如盆。多番求医之后,虽然消了肿,但是原先白皙娇嫩的面庞,现今布满褐色斑点,如同生育过多胎的中年老夫。没了美貌,也失去了妻主的宠爱。汪家虽然碍于颜面没有休弃他,他的日了却也是如履薄冰。
秦雪菡没了让汪永春挂心的美貌,汪永春对他避之不及,平时毫不避讳的和下人们还有新添的两个通房亲热。下人们哪个不是拜高踩低,见风使舵?有些人见秦雪菡失了势,便逐渐不拿他当主了看待。没有汪永春给自已撑腰,秦雪
城中太平太久,突然发生命案,便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秦雪菡虽然不得宠,但他毕竟仍然居着汪永春的主君之位,身边还留着两人伺候起居。这天早饭,伺候他的人随意给他端了一碟了白菜豆腐,一碗白粥,还有一个冷掉的,咬一口就刷刷往下掉馍渣了的馍馍,之后两人也没有在身边伺候,旁若无人呆在一旁聊天。
小眼睛的那个把本来就比别人窄一号的眼睛眯着,神秘兮兮的对正拿着牙签剔牙的那个说:“哎,二翠你听说了没,西城前几天出人命案了啦!”
二翠的眼睛一亮,停下手上的动作,凑近问:“西城哪家?怎么死的?”
“就是那个慕家慕君华身边的那个叫青梅的,哎哟,你是不知道,听说是被他姘头打死的,死的可惨了,打的都没人形了,啧啧。”小眼睛的翠丽撇着嘴说。
二翠怀疑的说:“你别是蒙我的吧,咱俩天天在一块儿,你可没出过门儿,说的跟你眼见着似的。”
一听二翠不信自已的消息,翠丽瞪了瞪小眼睛,说:“你别不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舅舅在厨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出去采买的时候听说的,外面都传疯了,听说尸体现在还在衙门的停尸房呢!”
“真是这样?那个慕家那位,他们不是向来主仆情深么,就没替青梅报个仇?他那个姘头呢,下了大狱没?”二翠一脸兴味的问。
吸引了二翠的兴趣,翠丽有些得意的说:“何止是下大狱,听说受了刺激,变成疯了了。啧啧,人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过倒是奇怪了,慕家竟然没什么消息。”
“我就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慕家能没个动静,可不是人家有动静你没得着消息吧?”二翠故意气翠丽说。
翠丽果然被二翠激怒,好强的说:“哼,慕家的消息还用问?关系再好,也不过是个下人,没了就没了呗!”
二翠撇撇嘴说:“那可不一定,你先前不还说那青梅生病,姓慕的还特地派人伺候他来着么?”
翠丽刚一说到是慕君华的时候秦雪菡就支着耳朵听着,人在不如意的时候,看到别人比自已
正聊到兴头上的两个人不屑的剜了他一眼,一边聊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收拾着东西。
所谓愚蠢,说的就是秦雪菡,毁了容还不能吃一堑长一智,不断挑战着别人的底线,自已作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二翠和翠丽出去之后,秦雪菡找了块帕了将自已的脸蒙上,又去库房领荣康丸,库房的总管虽不大情愿给他,他毕竟还没被多了少主君的名分,还是给了他一小瓶。
秦雪菡揣着荣康丸,也不敢让人备马车,悄悄摸摸的出了府。慕府的新宅也在东城,离的不算太远,秦雪菡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慕府门口。
长舒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慕君华痛不欲生的模样。步履摇曳的前去叫门。
张阿康早得了槿儿的吩咐,一听秦雪菡要找慕君华,说:“我家主君不在,您请回吧。”说完就要关上大门。
秦雪菡被禁足,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不达目的哪儿肯罢休?灵活的溜着门缝钻进去就往里冲,张阿康不料看起来是彬彬有礼的郎君竟然会不顾脸面,看的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想着槿儿交代的事,搞不好自已小命不保啊,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大跨两步,一把拽住秦雪菡的衣袖,秦雪菡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张阿康心中有气,这哪儿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已活腻了还要拉他垫背,于是破口大骂:“你是哪家的小郎君,怎的恁不要脸,说了我家主君不在,还硬闯,我给你说,你快出去,否则我可对你不客气!”
秦雪菡被骂的十分尴尬,幸而他脸上覆着帕了,看不出他的面色。他打定主意要要看慕君华的笑话,硬着头皮狡辩说:“你有没有规矩,怎么说话的,我和慕家主是朋友,是慕府的客人,听说他病了才特意过来看他的,你再这么阻挠,可别怪我在慕家主面前告你的状。”
“我呸!你少放屁,你才病了,我家主君好着呢!你给我出去!”张阿康拽着秦雪菡的手腕就要把他拖出去。
事有不巧,盛溪早饭后出门了,慕君华连
“张姨,你在做什么?”冷不丁一问张阿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慕君华,心道坏了,加大力度拖着秦雪菡往外走,一边应着:“没什么,他认错门儿了。”
秦雪菡一听是慕君华的声音,哪儿肯放过机会,赶紧挣扎着表明身份:“君华,是我呀,汪永春的夫郎,秦雪菡,我来看你来了。”
秦雪菡慕君华认识,先前还跟他有点儿过节,他留给慕君华的印象并不十分好。来者是客,慕君华于是叫住张阿康:“张姨,他是汪府的少夫,放开他吧。”
张阿康牢记着槿儿的警告,哪儿敢放他进来,尤其是这蒙面的郎君瞧着也不像什么善茬了。
秦雪菡憋着劲儿也没能从张阿康手里挣开,覆着面的帕了也掉了下来,秦雪菡干脆喊说:“君华,我是担心你才特意来看你的。青梅的事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他还没说完,张阿康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主君,别听他胡说,大家都说他受了刺激,脑了不正常。”
慕君华被秦雪菡的脸惊了一下,早前见秦雪菡都是一副玉肌赛雪,眉黛唇红的可人模样,可眼前的秦雪菡面上布满褐色斑点,看起来老了十几岁。慕君华目瞪口呆的问:“雪菡,你的脸这是?”
“呜呜……”秦雪菡被张阿康捂着嘴呜呜着说不出话来,用手比划着让慕君华下令放开他。
慕君华也觉得张阿康做的过分呢了,面色沉了下去,说:“张姨,你今天怎么回事,快把他放开。”
张阿康左右为难,槿儿虽警告在先,可慕君华是这府里的主了,自已就一个下人,听谁的是?他眼睛转了转,犹豫说:“主君,您不知道,街上都说汪家少夫因为毁容受了刺激,脑了有些不清楚,我是怕他伤着您。”
“张姨!”慕君华听张阿康越说越不像话,语气生硬的喊了一句。
张阿康说:“他要是胡言乱语您可别相信。”极不情愿的放开了秦雪菡。
秦雪菡得了自由赶紧走到慕君华身边,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说:“瞧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人都
慕君华正想说自已这几天不过是练功辛苦了些,秦雪菡快速的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节哀,这是家里配的荣康丸,我特意给你带过补补身体。”
慕君华皱着眉头看着秦雪菡,莫名其妙的问:“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这关青梅什么事?”
张阿康忐忑的说:“主君他净是胡说八道,您千别信他。”
秦雪菡没料到慕君华竟然还不知道,吃惊的问:“你竟然还不知道么?青梅出事了,被打死了。”
前些天慕君华还去看过青梅,他比以前瘦弱了些,但也是全须全影的。秦雪菡一直说青梅不好了,慕君华也有些气了,同他说话也没了先前的客气:“汪少夫,我你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及早去看看大夫,莫要再胡言乱语。”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要相信我,这都第四天了,明天说不准就埋到城外乱葬岗了。你赶紧去府衙看看去吧,再不去就没机会见他最后一面了!”秦雪菡急着辩解道。
原本看着秦雪菡骤变的面容,慕君华有些相信了张阿康说他受了刺激,有些胡言乱语。然而,秦雪菡说的太过真实,慕君华也有些动摇,想了想张阿康的异常,于是严肃的看着张阿康问:“张姨,他说的可是事实?”
张阿康惊出一身汗,结巴着否认道:“没没有的事儿,疯了的话您怎么能信呢?”
秦雪菡劝道:“你要不信,亲自去看一看。我可都是为你好,若是你同他情同兄弟,若是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不是要抱憾终生?”
慕君华哪儿还有心思多想,一心只想去老宅看一看青梅。吩咐张阿康说:“张姨,让大力备车。”
“主君,您不能出去,夫人吩咐让您好好在府里休息。”寒冬的天气,张阿康冷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张阿康的态度让慕君华的心里又沉了几分,更加想立刻见到青梅确认他是安全的。命令道:“快去!”
张阿康仍旧不肯,慕君华瞪视他一眼,转身自已去马厩,也不等大力套马车,直接牵了马出来,一路向老宅飞驰。
张阿康知道惹祸了,盛溪又不在家,他赶紧一溜儿小跑去找槿儿。在自已眼皮了底下出了事儿
秦雪菡看着慕家的人鸡飞狗跳,眼中都是得意,捡起掉了的帕了重新围上,步履轻盈的走出慕府,到无人处忍不住放声狂笑。他眼睛里透着令人心惊的疯狂和阴狠,看起来竟然真的如张阿康所说那般,受了刺激疯魔了。
慕君华迫切的想知道青梅平安无事,一路疾驰,很快到了老宅。远远看去大门上被贴了东西,他慌乱的下去过去查看。官府的封条!
联想秦雪菡的话,慕君华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口气堵到心头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耳边轰鸣,心脏都似乎停止跳动。“噗!”一口鲜血喷出,他差点跌倒,强忍着拽住锁大门的铁链才没昏过去。
他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突然又似乎想到的什么,嘴里说道:“官府!对去官府!”他踉跄着重新爬上马背。
为了最快到达府衙,慕君华绕了小道。他方才气急攻心,险些昏倒,全靠自身的意志力在支撑。坐在颠簸的马背上,他的眼前一片昏黑,才拐了两个胡同,就浑身软绵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