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的确喝得有些多,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发痛,在听到徐白禾的声音之后,这股痛更加尖锐,让他感到烦躁。
车窗一关徐白禾就收了笑,脸色不太好,神色沉沉地摸了一下沈穆滚烫的脸颊,又道:“说了让经纪人陪你去,他们哪个不是酒桌里混出来的,你一个人能拼过他们?沈穆,你最近到底跟我倔什么,我还会害你不成?”
又来了。
沈穆伸手撑住头,火气跟着酒气一起往上翻滚。他不说话,同样憋了一肚子气的徐白禾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广告不想拍,舞蹈综艺不想去,《正春风》这么好的机会还要好说歹说求你演,给你办休学也不肯,叛逆期来了是吧?”
沈穆干脆偏过头去,看着车外的街景沉默。
他越沉默,徐白禾便越上火,眉头紧紧皱起:“还有那个陈长青,刚才站那儿跟你说什么了?还给你递烟了是不是?我跟你说……”
沈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徐大老板,主动开口示弱道:“哥,头疼。”
这句“哥”让徐白禾一下子噤了声,余光飘过来,瞧着沈穆的侧脸。
“到底喝了多少?”他的声音轻了很多,不再像吃了火.药。
沈穆道:“一瓶半吧。”
徐白禾又皱眉,终究还是心疼,没有再朝他开火,只是叹气:“算了,睡会吧。”
沈穆点点头,把座椅放下来,车里终于变得安静了。
宿舍这个点早已经关门,沈穆不情不愿地回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特地定了六点的闹钟,顶着宿醉早早爬起来,想自己打车回宿舍。
刚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便看见徐大老板已经坐在桌边,拿着报纸,凉凉地看着他。
“……”沈穆站在桌边,“早。”
“起这么早啊,不是喝了一瓶半么,”徐白禾甩甩报纸,“吃饭,等会送你去剧组。”
沈穆的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神色间露出一点疲态,最终还是放弃抵抗,默默地进房间洗漱。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徐白禾撸着袖子在厨房里煎蛋,沈穆走过去,还没开口说话,他道:
“坐着去,把醒酒的药喝了。”
沈穆“哦”了一声,帮他把牛奶倒好,回到餐桌边喝醒酒药。徐白禾很快端出来两碗鸡蛋面,两人各坐一方,难得平和地吃了一顿早饭。
见沈穆吃得差不多了,徐白禾若无其事地开口:“休学手续我帮你办了,休半年,拍完《正春风》再回去上课。宿舍也暂时退了,住回家里吧,四个人住那么一点地方,你也不嫌挤。”
沈穆慢慢放下筷子。
大约是喝酒喝钝了,他竟然没有觉得火冒三丈,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麻木感。
“禾哥,”他还算心平气和地喊了一声哥,“我是成年人了,这种私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做决定?”
徐白禾有些意外地抬起眉:“我还以为你要掀桌子。”
沈穆道:“桌子就不掀了,既然你一定要我今年就出道,我不想签星越。”
徐白禾显然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只当他跟往常一样在叛逆,笑道:“手印都按了,不签我这签哪里?娱乐圈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只有哥全心全意地护你。乖,这周末带你去看车,给你买一辆开着玩玩。”
沈穆说:“签星越是你逼我的。”
徐白禾敲敲桌子:“行了,别闹了,吃饭。”
沈穆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不再多说,重新拿起筷子,埋头把面吃完,去厨房洗碗。
徐白禾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八点的董事会也不去开了,在家陪他陪到七点半。他在阳台上压腿、做拉伸,徐白禾便站在旁边看,等他洗完澡出来,又守在衣帽间里,帮他挑了十分钟衣服。
“这个好看,”徐白禾举着衣服在他身前笔划,“学生么,就应该穿的学生气一点。你买的那些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长这么帅干嘛把自己穿成小老头?”
沈穆早已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敷衍地应着声,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当洋娃娃,等大哥挑到满意,再乖乖地去房间里换上。
徐白禾拿了车钥匙,站在门口等他。
沈穆换完衣服出来,他的目光一下子顿在他身上,随后慢慢露出笑容。
徐白禾年长他十岁,今年不过三十出头,长得
又英俊,本应该是意气最盛的时候,却因为常年处于上位、工作压力大的原因,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已经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笑了。
沈穆看着,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些,也跟着笑。
“过来,”徐白禾朝他招手,“让哥看看。”
他走到他身前,徐白禾用目光一点点描过他的脸,伸手仔细地将他的衬衣领往外翻好,低声笑道:“我家小穆真好看,越来越像妈妈了。”
沈穆道:“你带着自家人滤镜呢。”
徐白禾打开门,道:“我什么帅哥美女没见过,都没我弟弟好看。”
沈穆又笑,比刚才笑得更放松,露出了深藏在脸颊侧的两个梨涡。徐白禾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难得的兄友弟恭,维持了不到半小时。
今天不算正式开机,只是几个主演进组做武术培训和围读剧本,顺带培养感情。
徐白禾依然亲自开车把人送到组里,因为是第一次跟组,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叮嘱,到了培训基地还不肯放人下车,像送幼儿园小朋友上学一样,反反复复念叨,把沈穆最后一点耐心也给磨没了。
下车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沉,冷着脸进了培训基地,正撞见吴云跟陈长青从另一个门进来。
吴云一看他就笑,远远地道:“小穆,谁惹你生气了?”
陈长青顺着吴云的目光看过去,脚步微微一顿。
沈穆今天穿了米色的薄毛衣,配着灰色的西装裤,加上本身皮肤便白,站在阳光下显得又乖又漂亮,跟昨晚的一身黑截然不同。
他莫名觉得这不太像他的穿衣风格,便往门口多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黑色保时捷的屁股,于是毫不避讳地笑道:“徐总现在还包接送了?”
沈穆挨个叫了哥和姐,一个问题也不答,低头开始装乖。跟徐白禾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装乖是他的独门绝活。
吴云今年刚生了孩子,最吃这一套,很快笑得眯起眼睛,母爱泛滥地说:“好乖啊,还没毕业呢吧?徐白禾要是欺负你就跟姐说,姐帮你出头。”
沈穆应着声,跟他们一路进了训练室,先换上武术服。
林依依因为档期没排开缺席,今天就他们三个,上午武术培训,下午围读剧本。
《正春风》是有点文艺的武侠本,沈穆演的角色叫莫亦安,是个有些孩子气的杀手。
莫亦安用长剑,长到连拔.出.来都困难的软剑,像白练。沈穆拿着长剑站在软垫上,因为常年跳舞的原因体态很正,偏着头很认真地看武术指导,跟着学拔剑的姿势。
陈长青站在旁边看,沈穆的侧脸被阳光蒙上了一层暖色调的光弧,像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他想。
“背一定要挺直,手肘抬高,不要往里面带,容易划伤自己……”
武术指导正在演示,陈长青忽然从后面握住沈穆的手背,带着他的手将长剑拔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他吃了一惊,从陈长青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他连肩颈都绷了起来,如果不是在训练场地,说不定会下意识用手肘给他一下。
一触即分,当沈穆回过头、用戒备的目光看向陈长青的时候,他已经退回两步之外,很自然地笑道:“这样拔,你试试。”
两人对视了片刻。
他们都是成年人,沈穆虽然年轻,因为相貌的原因也从不缺追求者。
所以彼此目光中藏着什么,一眼就看透了。
陈长青的手掌还残留着他的皮肤触感,跟昨晚一样,凉凉的。刚才离得近了,隐约间还闻到了柑橘味的淡洗发水味道。他是真的被蛊了心,正待再说什么,沈穆已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道:“谢谢。”
陈长青吃了一个软钉子,望着他耳背后那处白皙的皮肤,“嗯”了一声,心头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