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答道:“那两位爷瞧着颇有些面生,似乎不曾见过。少东家有所不知,咱这长青县里住的人本不算多,小老儿我干的又是这个营生,但凡是县里的人,或者周围十里八乡经常来赶集送货的,小老儿不敢说全都相识,可这本乡本土的,倒都还能一眼就辨认出来。刚刚的那两位,小老儿也是头一回见到。”
张梦阳朝他略拱了拱手,笑着说:“有劳掌柜的啦,没事了,忙你的去吧。”
掌柜的“哎”了一声,转身便朝后院儿里走去。
张梦阳不由得心中起疑,按理说在这大小道路上打劫过往商旅的,都是些地头蛇一类的人物,仗着对地利人头的熟识方便,每每行劫皆能有所收获。
而离乡到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域里打劫,不但风险增加,而且还会与绿林道上的同行因为地盘归属,进而产生利益上的龌龊,甚至发生火并。因此很少有劫匪为了利益公然敢到地利范围以外的地方问买卖。即便有也是极其少见。
而这两个人非是长青县本地人氏,酒店的掌柜又觉得他们面生,且敢于打十几个人的商旅的主意,不是武艺高强,便是另有帮手窥伺在侧。但看他们刚才与莽钟离动手,武艺高强自是谈不上了。难道,他们在周围还会另行埋伏有帮手么?
张梦阳把心中的疑问对莽钟离说知,莽钟离听了之后,也觉得这其中或有蹊跷。于是便命几个弟兄到后院儿的客舍里察看一番,看看住店的是只他们两人,还是另有同伙儿与他们同住。
这几个弟兄领命而去。后院的几排房屋几十间客舍,有行人入住者还不到一半,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几个人便跑回来复命,报说所有被客人入住的房间都找遍了,兵没见到刚刚被打的那两人。
张梦阳听罢觉得很是奇怪,方才明明见到那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入到后院里去了,怎会没有?难道他们不是来此住店的么?
张梦阳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向里边的店小二问道:“你这客店的后院里,可还另有门路可供出入?”
小二答道:“回
爷的话,本店只有这前厅一个门口能够出入。原先后院里也曾有个门来,因为掌柜的家里接连出了几件事情,便请了个从中原来的阴阳先生来此处相看,说了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话。
反正说来说去,就只一个意思,后院的那个门口开不得,说后院里开门,有如在人的后心上开刀,非但不吉且易有大凶灾。因此上自大前年就把后院里的那门给堵上了。”
张梦阳本是简单地问他一句,没想到他竟拉里拉杂地答得挺详细。便朝他笑了一笑,道了声:“多谢!”
莽钟离道:“二当家的,想必是那两个小子被打了一顿,觉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翻墙跑路了呗。这样的毛贼我以前见过不少,何必理他。”
听他一说,张梦阳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便笑笑说:“好,不管他们了。吃饱喝足的弟兄就先回房里歇息去吧。还没吃够没喝够的在这里继续,不过也不要太晚,明晨还得接着赶路呢。”
大伙儿齐声应是,当即有几个便随着张梦阳、莽钟离等回后院的客舍里去了,剩下五六个继续在那里或谈天说地或吆五喝六地斗酒。
张梦阳也确实是感觉累了,兼且又饮了酒,脑袋刚一沾着枕头,便即呼呼睡去。这一通好睡,连一丁点儿梦踪影都没见着,只是在经历着一段纯粹的深度睡眠。
也不知道如此香甜地睡了有多久,忽然,被响起在耳边的打斗呼叱之声给惊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还以为是梦里产生的错觉,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便又把眼睛闭上,想要把刚才的一番好睡继续下去。
不想那打斗呵斥之声,竟是毫不停歇,接连不断地灌入他的耳中来。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支起耳朵细听,分辨出这打斗之声是自客舍之外传来,其音分外清晰,而且参与打斗的还不只一两个人,却哪里是在做梦了?
他一惊之下,睡意登时去了大半。转眼朝莽钟离的床上看去,见他的床铺上空荡荡地,棉被被掀在了一边。再一转眼,看到客舍的房门仍然紧闭,窗户却是敞开着,很明显,莽钟离已然从窗户
中跳了出去,跟外面之人动起手来。
这时候,他的剩下的一小半睡意也已尽去了。他顾不得披衣穿鞋,赤着脚抢到了窗边向外张望。只见外边的夜色里,苍白的月光之下,大约有十几个人或捉对或成团地厮杀在一起。刀光闪闪,居然还动起了兵刃,乱纷纷地分不清是谁跟谁。莽钟离也在其中,那是无疑的了。
如此半夜三更地骤临大敌,张梦阳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心下顿觉有些慌乱起来。
此时,与张梦阳所在的这间客舍相隔着五六间屋子的一间房里,又有两个人冲出,呼叱着加入了战团。
乱纷纷的混战之中,传来了莽钟离的大喊之声:“不要都纠缠在这里,分两个过去保护二当家的。这几个点子甚是手硬,大家千万当心。”
“啊”地一声惨叫传来,不知道是有人受伤还是被杀了。
“他娘的,你敢伤我的兄弟,老子跟你拼了。”
听这声音,张梦阳知道是这些天来一直随他西行的红香会弟兄谢大。他说敌人敢伤他的弟兄,难道刚才呼出那声惨叫的,是他的兄弟谢二不成?
从刚才莽钟离的呼喝之声判断,就连他这对自己的膂力与功夫都很自负之人,也觉得对头的功夫很是硬朗,颇不好对付。
张梦阳心中纳闷起来,半夜三更的,这是从哪里冒出来了这许多硬手?他们是谁?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是要杀人还是要劫财?
接着,又是一声惨呼传来,张梦阳循声望去,只见十几米远处一个人中刀倒地,身子倒在地下滚了两下,便即不动。张梦阳不知道所伤之人是自己会中弟兄还是刺客,一时间心中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哐”地一声,背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张梦阳吓了一跳,以为是敌人攻了进来,不及回头观看,双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要从窗口处跳出。
谁知刚刚迈出了一条腿出去,身后就有一只手掌伸过来将他的衣服扯住,同时耳边声音响起:“二当家的,走这边。”原来是莽钟离。
张梦阳问:“外边来的是些什么人?
”
莽钟离道:“来人共有五个,全都蒙着面,谁知道他们是些什么底细。看样子是冲着二当家你来的。五人中已被我杀了一个。剩下的四人先由他们应付着,咱们赶紧走!”说着拉住他手便朝外抢去。
张梦阳由他拽着奔出了客舍,一边跑心里一边想:“冲着我来的?真是奇哉怪也,我姓张的头一次来到这长青县,几时在此处结过冤家?再说我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值得这些个好手兴师动众的冲我而来?”
跟着莽钟离刚来到院中,立即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之人弃了正在与之缠斗的红香会弟兄,抢过来将他们拦住。莽钟离手中钢刀连挥,瞬间将他们逼退了数尺。几个红香会弟兄随即冲了上来,刀剑齐施,再次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客店四周的院墙甚高,莽钟离知道他的这位二当家的功夫水平有限,恐怕难以攀缘而上,遂拖着他朝前厅大门处飞奔。奔进前厅,只见到处漆黑一片,凭着印象摸到了大门边上,下了门栓上的销子,抽了门栓,拽开门就要抢出。
谁知冷不丁一阵刀刃破空的风声迎面逼来,莽钟离何曾想到这门外竟也藏得有人,大骇之下举刀挡格,然而已是不及,敌人一刀自他右肩斜扫而下,登时受伤倒地。
张梦阳正自惊慌失措,只觉眼前一黑,呼吸一窒,已被一条麻袋兜头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