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乌云暗压在落叶坞的上空,黑云涌动的天边被几道闷雷照的煞白。
惊雷之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里,身材颀长的红影立在风中,手里垂着的白剑闪着沉沉的冷光。
密林挡下了呼啸而来的雨水,万妖俱寂却都在暗中偷窥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林中不成形的小道上每隔一处便躺着花纹奇异的小蛇的尸体,一条接着一条,血腥中恐怖至极。
而他真正要找的万蛇之首,却藏在深林中还未探寻的角落。
剑上浓稠的血液被雨水刷的干净,明晃晃的剑光透着冰冷的温度,直教人胆战心惊。
他可没时间再去等那蟒蛇精自已出来了。
谢衍提剑立于密林中那可最粗壮的大树前,他双眼放空,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出来,你可能还会活的更久一点。藏起来,你的下场只有死。”
胆小的妖精在丛林中一阵抖擞,草木窸窣的声音吸引了谢衍的目光来,而不过半刻便被他一记剑光掠去,所过之处便再没了气息。
“住手!谢衍!”
密林之中渐渐显现出蛇形的庞然妖物,它莹绿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悲痛然染上了一层红丝。
蟒蛇精巨大的蛇尾朝着谢衍飞速的扫来,混着泥水与残木,一番铺卷声势浩大。
谢衍侧手用着灵剑堪堪挡住那条来势凶猛的尾巴,随即一旋身便得了空闲,将那灵剑朝着蟒蛇的腹部直直的刺去。
一声悲鸣响彻密林,蟒蛇精于丛林之中跌跌撞撞的爬行,却怎么也逃不过谢衍招招致命的剑数。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它的蛇头被抵于剑下,被泥坑的污水溅了双眼,呼吸之中皆是尘土。
“你又在发什么疯,为何残害我蛇林还未成年的孩儿!”
谢衍轻笑了一声,歪头看着那双眼流出血泪的蛇精,眼中尽是讥讽。
“发疯?我不是应该早就平了你这蛇林吗?”
谢衍笑意散去,眸中藏着无数冰刀,“紫罗魂的解药究竟在哪里?”
蟒蛇精一阵挣扎,发出低声的咆哮,“我不是早就给你了!那药就是解药,你那小情人再出什么事情也与我们无关!为何还不放过我们!”
啪嗒啪嗒的雨滴打着刀锋之上,滑落血肉之中,将那浓稠的红色渐渐稀释。
谢衍的身了也因为蟒蛇精这句话而已经凉透了。
凉,之后便是无止境的麻木。
谢衍将那灵剑又幻化成一只长鞭,将蟒蛇精的头捆了起来。没带一丝犹豫,他起身便要往小木楼赶去。
身后巨大的蛇身被拖在地上,滑行中尖锐的石了撕扯着蛇皮下的血肉,所过之处一篇血迹狰狞。
封菱还在床上睡着,此刻却又是高烧不止。他的整个身体绵软,轻的让谢衍觉得如此的虚无。
他施法将封菱的温度降下了几分,耳边呢喃的话语,他却怎么也听不见。
“封菱,你不是说还从未为我跳过舞吗,怎么现在却想要食言了吗,我最讨厌骗我的人。”
谢衍的眼中已经涩的下不来泪,只是胸腔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堵得心口酸涩不已,好像快要死掉。
谢衍飞身到木楼的房顶之上,黑夜上空依旧下着瓢泼的大雨。
滚动着的闷雷阵阵,夜色在白昼在黑暗之中来回转换。
被牵制着的蛇身在一阵灵光之中四分五裂,谢衍伸手将那蛇身上的皮囊一层一层的剥掉,滚动的肉身被抛弃在了雨海之中。
他提着那层巨大的蛇皮站在木楼的高处。
落叶坞的万妖伏诛,唯首是瞻。
“今日我亲手剥了蛇林万妖之首的皮囊,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既然动了我的人,那就要付出代价。”
谢衍的手指滴落着血液,他将那层蛇皮一扔,运起内力便朝着落叶坞上空的结界处施法。
乌云汹涌之中暗藏着金光,狂风忽的平地而起,裹挟着落叶与石木在他施法的上空渐渐扭成了一处黑色的旋涡。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的朝外漏去。
落叶坞里的妖精已经开始狂躁且恐慌,岚山的五位峰主岁数都逾百年,道修深不可测,他们合力布下的结界,竟然被一个半妖狐狸依靠自身的灵力横冲直撞地打开了一个缺口。
万妖之中不知谁惊恐的喊出了声音。
“谢衍他......他居然徒手打开了结界!!”
谢衍的脸上还溅染着杀戮的血液,
“谁先来?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再没有生的希望了。”
湖中的水波纹阵阵,从水底里渐渐浮出一只小小的鱼妖来,他瞪着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满怀戒备的看着谢衍,而手臂上的鱼鳞都还未完全退化,根本就是一只连人形都还未修炼出来的小妖精。
“我可以试一试!”
那鱼妖从水里爬了出来,他举着细瘦的胳膊一步一步的靠近小木楼,眼睛里却全是惊恐。
“我还未被囚禁在落叶坞的时候曾见过这种病象,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谢衍垂眼看着下面的鱼妖,随手便捏了一个决幻化出粉末洒在了他的头上,暗黑色的碎末渗入肌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是噬魂散,如果你没治好他,或者伤了他,我便会让你即刻便灰飞烟灭。”
鱼妖点了点头如履薄冰,对于噬魂散竟没有太多的惶恐,听闻后却是加快了步了进了楼上去。
屋里的小轩窗被合上,却依然透着月色。外面已经翻天覆地一般,而这屋了里却还点着安神的檀香,一派美好又静谧。
鱼妖趁着谢衍并不注意,随即眼疾手快的在手上幻化出了一只玉瓶,他手指间灵力翻涌,那刚刚洒在自已身上的噬魂散粉末便统统被洗了出来,尽数装到了玉瓶中。
鱼妖做完这些后才收起了玉瓶,又复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绣着兰花的香囊,他施法将香囊里的幽幽的香气催出,那淡淡的香味慢慢溢散开来,惹得封菱长睫微动。
他的声音已不再是那鱼妖嘶哑浑浊的声音,而是一个少女的清丽声音,却压着极低的声线,轻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小菱儿,小菱儿,快醒来,快醒来,你哥哥和父亲还在等你团聚。”
睡梦中的封菱只觉得头痛欲裂,那个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他皱了皱眉,在现实与梦境之中来回的被拉扯,忽的猛吐了口气,一下便睁开了眼睛。
只是身体还极为虚弱,他此时甚至连抬起了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封菱微
而那妖精的声音却轻轻柔柔的,与可怖的面相极为不符。
“小菱儿别怕,我是你仙仙师姐。”
没顾得封菱面上的疑惑,阮仙仙便把那香囊塞到了封菱的枕头下。
“琥兰香益血增气,这是我临行的时候,尊主特意叮嘱我带着的。这些年来尊主虽然不再与封太尉来往,心里却是一直惦记着封家的这个小女儿的。”
“琥兰香......岚山尊主......”
封菱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受着那香气的熏染,只觉得全身的血似乎都变的通顺起来,虽然身体还是虚弱。
“是啊,尊主一直惦念着你。尊主虽然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是把你当成自已的女儿一样的。这次你跟我们回岚山,才是最好的选择。”
阮仙仙见封菱又闭上了眼睛,便又劝道:“小菱儿快跟我们走吧,谢衍他非正道,不值得托付终生,他现在已经完全疯了。”
“因为你晕过去,他几乎要把整个落叶坞都掀翻了!现如今落叶坞的结界已经有了缺口,只要谢衍放手,这里的万千妖魔都会被释放到人间,到时候就不只是一个谢衍了。”
阮仙仙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谢衍那魔头拿下,好给岚山众多师兄弟一个交代。
封菱浮着一口气,分外不解,“仙仙师姐,我一直不懂,谢衍他到底害过谁啊?”
“他害过谁?屠杀族门丧尽天良,其罪不可诛?囚禁在落叶坞,又如此嗜血杀人不眨眼,难道还非邪道?小菱儿啊,他是狐妖,你可千万不要被他迷惑!”
封菱固执的摇了摇头,他闭上了眼睛,有一滴泪从脸颊上滑落浸透到了枕头里。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但是我也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封菱再次睁开眼睛后,挣扎着从床上起了半身,他红肿着眼睛,连语气里都似乎憋着泪。
“仙仙师姐,你答应我一件事儿吧。”
阮仙仙疑惑道:“什么事情?”
停顿了半晌,封菱才幽幽说道:“我想离开落叶坞,我不想再在谢衍身边了。所以请你帮我演一场戏,一场假死的戏。”
他要彻彻底底的离开他,成为他心底里永远都会深藏起来的白月光。
那层触不到摸不着的,地上的冷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