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没等叶清薇细想,房门便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四弟今日感觉如何?来,让为兄瞧瞧,身子真的好了?”
叶清薇听见声音,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暗色龙纹蟒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人一进来便朝着叶清薇躺着的大床走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她的床头。说着还探出了手,眼看着就要抚上她的额头。
叶清薇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赶忙向后躲去。
她可不是真正的苏振,一点都不想被皇上摸额头!
只见那平日里总是冷着脸端坐在金銮殿最高处的九五之尊见她躲闪,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甚至还叹了口气:
“四弟长大了怎么就不愿意让朕摸头了呢?”
幸好,皇上还是那个熟悉的皇上。
无论在外人面前有多么端肃冷漠,在苏振面前都永远是那个爱开玩笑的皇兄。
“请皇兄自重,”叶清薇模仿着自己以前听到过的苏振本人的语气,但免不了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臣弟已然年满二十,行了冠礼了!”
“是啊,及冠了就不让朕摸头了,还不如再让你过两年再行冠礼呢,”皇帝的样子让叶清薇有些啼笑皆非,“朕知道你个子比朕高,难得你病了一回躺了这么久,还不让朕趁此机会——”
“皇兄!”
大概是同苏振在一处呆得久了,叶清薇觉得自己这一声恼羞成怒的“皇兄”和苏振本人说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好了好了,朕不闹你了,”皇上看起来还是非常遗憾,“只是,你以前不是叫朕‘三哥’的吗?怎么跌伤了一回,反而跟朕疏远了这么多?”
叶清薇一惊,这倒是她不知道的。
自从她嫁入吴王府,每次进宫觐见帝后,她和苏振都是分开的。偶尔一同觐见,苏振也都是规规矩矩地叫着“皇上”、“陛下”或者是“皇兄”,她可从来都没听到过苏振唤他“三哥”。
正当叶清薇不知道怎么回答时,皇上倒是先放过他了。
“不过,你这次倒是奇了怪了。”
那个在朝堂上随便一个字就能上一群人风云色变的男人
此时此刻却好像是带着调侃般地对叶清薇说道:
“那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罢了,你以前可是从来都不会理会的,这次怎么就连自己都不顾,就这么冲到马下了呢?”
“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叶清薇一脸懵逼。
她真的是穿到苏振身上了吗?她是不是穿错人了?
为什么这些人这些事,和她知道的全都不一样?
“什么小姑娘?”皇帝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了救人家,自己都跌下了马,现在你跟朕说,你不知道什么小姑娘?四弟,你莫不是从马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
叶清薇:“……”这皇帝,真是亲哥?有这么说话的吗?!
“罢了,你不认得那个姑娘,又摔到了头,这不记得也无可厚非,”皇帝看到自家弟弟那张俊逸出色的脸展现出的空白表情,突然觉得弟弟有些可爱了起来,“大姐已经代朕和皇后去看过了,姑娘没事,就是晕了几天,人醒得比你还早。”
哪有这样的事!
说好的闺中贵女身子弱呢?同样受到了奔马的惊吓,那个明显更加体弱的小姑娘怎么比苏振一个血气方刚大男人醒得还早?这怕不是长公主的人传错了话吧!
“……所以,什么姑娘?”身为吴王唯一的王妃,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叶清薇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这一点。
而皇上口中的“大姐”,应该是老皇爷唯一的女儿河间长公主苏潆。
河间长公主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在世的时候几乎顶了大魏朝的半边天,几乎等同于大魏朝的摄政王,然而却在叶清薇怀着孩子的时候莫名崩逝,死因蹊跷,这一直都是叶清薇心中的未解之谜。
“那姑娘倒也不是外人,是妧儿那丫头的伴读,”皇上说道,“她还是晋国公家的千金呢——大哥膝下就妧儿这一个闺女,大姐疼她如同眼珠子似的,当初要朕将妧儿封为了公主,挑的伴读自然也是顶好的。”
叶清薇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
因为皇上口中的“晋国公千金”就是她自己。
她就是那位妧儿公主的伴读。
“妧儿”是
皇上与吴王苏振和河间长公主苏潆三人的长兄,也就是先帝唯一的女儿苏妧。先帝去世后,皇上力排众议,将她封为了颍川公主,并养在了河间长公主的膝下。
河间长公主和皇上如此疼爱苏妧,为她挑选的伴读侍卫无一不是最好的。而叶清薇也还记得,当初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叶清薇是苏妧的伴读,她唯一的兄长叶元溪是苏妧出外时必定会从旁保护的近身侍卫,三人感情真的是极好,几乎可以算是同出同入——而叶清薇也一度认为,自己的哥哥会是苏妧未来的驸马。
然而后来,她的哥哥上了战场,而苏妧则远嫁和亲,再也没有回来。
……
“那小姑娘倒是个知道感恩的,心心念念着要见你一面,想要亲自向你道谢。”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清薇,“四弟,你怎么看?”
叶清薇抽了抽嘴角,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什么她怎么看,她什么都不想看!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急忙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想到那个醒得更早的“自己”,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不管怎么样,她重生了,还变成了吴王苏振。那么那个真正的她自己,便再不可能另嫁他人。
如果她看着另一个自己嫁给了陈甾王苏灼当侧妃,她宁愿一头撞死在金銮殿门口的那根蟠龙缠绕的门柱上。
想到这里,叶清薇心中一动,学着以往自己印象中苏振的姿态,挑了挑眉,看向了皇上。
“既然人家小姑娘想要见见我,想要亲自向我道谢,那我当然也是愿意与她见面的。只是臣弟粗莽,恐怕自己唐突了佳人——若是吓坏了人家,那可就不美了。”
谁知皇帝却是“噗嗤”一声喷笑了出来。
“阿振,你这般的人物若是粗莽,那这京城里恐怕就找不出一个文雅的了,”皇帝这样道,终归没有忍住,还是拍了拍叶清薇的肩膀,“莫说是满京城,就算是王家谢家,恐怕也找不出一个能与你相提并论的人物了。”
皇上这话倒是没错。
苏振的生母是老皇爷的继皇后,本就出身名门,长相和气度都是无比出众的
存在;而苏振本人也遗传了父母双亲的优点,本人更是身量颀长,俊逸出色,就连当今皇上的那几个皇子都比不上他的俊俏。再加上出身天潢贵胄所养出来的通身贵气,那绝不是一般名门世族出身的公子哥能比得上的。若不是因为早几年在边陲战场发生的事惹出的祸事,走出门绝对是侧帽风流掷果盈车般的存在。
说老实话,苏振本人的气度风华都是非常合叶清薇本人的口味的。若不是当年他那一后院的莺莺燕燕,他们两个未尝不会变成皇家难得的一对相亲相爱的神仙眷侣。
然而如今叶清薇变成了苏振,她本人有足够的信心能守着自己过一辈子。
只要她自己不要脑子一热去篡位,就绝对能好好活到苏灼继位,当个不用管事的富贵闲人。
叶清薇非常乐观地想到,并且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一定要切切实实地实施下去。
“可是那个姑娘……”叶清薇还是有些担心,此时此刻的苏振虽然还没有后几年的那种浑身上下从战场上浸染出来的肃杀冷硬,但毕竟是个从未见过的外男,她也担心还没有满十五岁的自己会不会有些害怕,“她,会不会怕我?”
想着想着,叶清薇就真的问了出来。
谁知道,皇上的回应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人家姑娘都主动要求要见你了,想必是不会怕的,”皇上这样说道,“并且你以为,那姑娘是个普通的闺秀?她父母皆不是普通人,她自己也是个十来岁时便会骑马拉弓的将门虎女,甚至能跟她在朕御前当侍卫的哥哥打个不相上下,你以为她是个什么娇弱的人儿?”
叶清薇默然。骑马拉弓什么的,对她来说几乎恍若隔世了。
不对,本来就已经隔世了。
原来的那个叶清薇,已经死了。
的确,在那之前,她的确是个骑马拉弓箭术非凡的人,但自从陈甾王苏灼对她表现出兴趣,并说等她成年后要娶她过门,还要她做个端庄贤淑的贵女之后,她便收敛了许多,再也没有骑过马。
而在苏振面前,她也努力维持着一个端庄贤淑的人设,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一点,只乖乖地呆在王
府内宅,做一个合格的亲王正妃。
“如果叶姑娘愿意见我,那便麻烦皇兄和皇姐安排了。”
“这有什么安不安排的,那姑娘是公府小姐,你也是朕的弟弟,想见便见了,还安排什么?朕还能怀疑你和晋国公府有什么不成?”
皇帝的话,让叶清薇又是一阵恍然。
的确,现在的皇帝还是苏振的哥哥,苏灼还没登基,苏振自然也不用小心翼翼。
“好。等弟弟身子好了,便去见见那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