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原委(1 / 1)

岳府满门被灭的第二日,原先与岳府有所勾连的大臣人人自危。

越蒿早朝,听闻噩耗,表示痛心疾首。

立时有大臣出来回禀,历数岳府的罪状,条条桩桩,都是罪不可赦。若是要彻查,就又是牵连甚广的大案子。

越蒿摆摆手,表示逝者已矣,不必追究,并赐了后宫独活的岳贵妃封号“怜”,以作抚恤。

原先同岳府走得进的几位大臣联名上疏,说越朝歌与岳府灭门一事大有关联。

事涉越朝歌,越蒿龙颜大怒,在朝堂上直接拔剑对着拿几个大臣,强忍怒意,只打了他一顿板子,罚了半年俸禄,并说再有牵连越朝歌的人,一概杀无赦。

消息传到越朝歌耳朵里,她冷冷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碧禾一边打着络子,一边说:“陛下是真真疼长公主的,都不许别人说长公主半句。”

越朝歌也没说什么。

越蒿哪里是疼她,分明是拿她当挡箭牌。

当今世道,世人不会评说男人色令智昏,只会说红颜祸国。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九五至尊,猜忌多疑,更没人敢说他一句触他霉头。如此一来,谩骂和仇恨自然都到了她越朝歌的头上。

碧禾心思单纯,想不明白这些。

越朝歌爱看她直肠子,有话就说的样子,便刻意养着,不同她说太多。因此碧禾总觉得越蒿对郢陶府别有关照。

当日早朝之后,越蒿带了好酒,摆驾郢陶府。

酒宴摆在荷花环绕的水榭,清风徐徐,酒香掺杂着荷花香,沁人心脾。

越朝歌道:“皇兄,我们这笔交易,我可做完了我该做的。为何你说要给我的人,昨日还要杀我?”

越蒿抿唇而笑,仰头饮了一盏,“既如此不听话,小朝歌不要也罢。”

越朝歌轻哼一声,望向水榭外粼粼水面。

“如此,下回皇兄再想灭谁满门,我可就不奉陪了。”

越蒿哈哈大笑,“你啊你!皇兄记下了,回去便训训那厮,叫他听话些,洗干净了送到你府上。”

越朝歌看向他:“这还差不多。”

两人碰了盏,都饮了一口酒。

越蒿

看着她绝美的面容,淡淡的神色,忽然问:“小朝歌,你说人活在这个世上,图什么?”

越朝歌闻言,举起筷子敲盏。

她道:“人活在世上,图纵|欲,图快活,享我所能享,乐我所能乐,一生到头,也不算遗憾。”

越蒿说:“朕若是能像你这般无忧无虑就好了。”

越朝歌笑意嫣然:“往事不可追,将来又有谁能说得准,眼下能快活一刻,便是一刻。”

越蒿勾起唇:“说得好。小朝歌这副心性委实难得。暗渊那厮,朕金口玉言,今夜便送到你府上。宫里还有些奏折要批阅,朕便先回宫了。”

越蒿浩浩荡荡而来,浩浩荡荡而去,朝臣又嚼起了越朝歌的舌根。

越朝歌心里有数,并不在意。

于她看来,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地里说说,绝不敢到她面前稍提一个字。

越蒿心机叵测,除了名声之害,对她倒暂时没有恶意。且他送来的酒委实是好酒,入口热烈,过喉不涩,香醇回甘,实属难得。

越朝歌送走了越蒿,重又坐下,沐着清凉的夏风,拿起筷子敲击杯盏,咿咿呀呀唱起歌谣。

碧禾没听明白她在唱什么,问了一回,只可惜她似乎醉得厉害,说了好几回,碧禾仍没听清楚,索性不问了。

越朝歌一醉,便睡到午后才醒。

梁信求见的时候,她恰好被饿醒。于是一边用午膳,一边听梁信说玉华园的事。

梁信是玉台明面上的台首,长得清俊儒雅,说话慢条斯理。越朝歌昨晚正是托他去打听血玉的事情。

梁信说:“我去见过玉华园的掌柜,他说这块玉是一个跛脚的老者给的。”

越朝歌侧头:“老头子?”

梁信点头:“不错。大概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头发花白,穿得简朴,干净整洁,像是什么落魄王孙家的仆人。”

越朝歌撂了调羹。

“可查到了他的主人?”

梁信摇摇头,面上浮出歉意:“未曾,我按照那掌柜所给的地址去看了,是楹花坊的一处大宅子,约莫有你这寝殿这般大。奇怪的是,那宅子没挂匾额,也不悬灯,古朴得很,从

外头看着像是座荒宅。我问了附近得阿嫂,都说那宅子是鬼宅,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神鬼出没。”

越朝歌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若有所思问道:“神鬼,可是赤伞玄袍?”

梁信没想到她竟然未卜先知,忙道:“正是正是。”

越朝歌又敲了碗,“那就是他了。”

梁信问:“谁?”

越朝歌说:“本宫的新宠,改天给你引荐。”

她说得神采飞扬,似乎一解多日疑惑。梁信的眼神却猛然黯淡了一下。他勉强笑道:“恭喜长公主。”

梁信的情绪已经写在脸上,只要稍加留心便能察觉。

可惜越朝歌心里想着暗渊,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暗渊三番五次想要杀她,大概是因这块血玉而起,玉华园的掌柜黑心,见玉的质地上乘,开口便要价八千金。恰巧宫里岳贵妃同岳若柳对她动了杀心。她们和暗渊双方各取所需,也就有了刺杀一事。

只是暗渊太过执着。

岳府已经被灭门,八千金稳稳落入他的口袋,他仍要杀她,可见君子一诺,品性孤绝。

却不知他今日被洗净了抬进这郢陶府,又会有什么反应?

想着想着,越朝歌勾起唇角,莫名有些期待。

越蒿离开郢陶府,并没有直接回宫,反而微服简从去了楹花坊。

敲门声响,跛叔开的门。

他看见越蒿的一瞬间便红了眼,转身就要拿起门板,被暗渊按住了手。

暗渊站在门里,容色清俊,眸光像鹰隼。

“你来做什么?”

越蒿面色阴冷到极点:“这是你该有的态度?”

他身边的随侍听他的语气,俱都埋了头,手忍不住颤抖。

暗渊长身鹤然,不动分毫。

“这便是我的态度。”

越蒿抬眸,狠狠盯着他。半晌,终是深深吸了口气,道:“让朕进去。”

跛叔的手紧紧抓着门板,指甲都已经抠出血来。

暗渊纹丝不动,轻轻抬起眼皮,眸光坚定澄澈:“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他从来坚守原则,从不越界,也绝不让别人越他的界。

越蒿气急,

脸都涨红了:“好得很!好得很!规矩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玉:“现在,朕以大兄长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回到暗室受刑!”

厚颜无耻,恶毒至此!

跛叔勃然大怒,拖起门板朝他砸去。

暗渊抬手拦下,盯着越蒿手里那块摇晃的玉坠出神。跛叔怕打疼了他,生生收住了手。

越蒿见他仍旧纹丝不动,嘲讽一笑:“怎么?死去的大哥让你听我的话,他小时候最疼爱你,又因你而死,你就是这样回报大哥的?”

听他说起大哥,暗渊眼神便放空了。

“好,我回暗室。”

“主子!”跛叔听他答应,急得不得了,扔了门板,跪在暗渊身边,“不能去啊主子,你身上可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大公子的遗命老奴不敢妄测,但他绝不忍心让你受二公子所施酷刑的啊!主子!”

越蒿眯起眼睛,“这跛子实在聒噪,来人,送他上路。”

暗渊抬起眸子,清俊的身骨蓦然散发出骇人的气场,狭长深邃的眼睛犹如鹰隼,眸光泠然,淡淡裹挟了越蒿。

没有人敢动。

即便不遵从皇帝的命令是死罪,也没人敢动。

就连越蒿,也被这时的暗渊慑住。他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他毫不怀疑,若是他杀了那个跛子,暗渊会立刻取他性命。

他太了解暗渊了。

不,或许叫他越萧更合适,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重情重义,重诺轻名,否则也不会因为越蒙的一句话,就困在他手里这么多年。

越蒿终究是不敢动跛叔,摆驾回宫。

暗渊如约而至。

那天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如同暗室的火盆一样红,暗渊手脚皆是铁链,全身血肉模糊。

越蒿今天在楹花坊折了面子,就千百倍地从他身上讨回来,下手之狠,手段之毒,前所未有。

原本尚未愈合的旧伤重新绽开,新伤遍布。暗渊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他全身汗湿,冰凉的汗珠渗进伤口,疼得他前额几乎炸裂开来。

越蒿狰狞地笑着,“欣赏”着暗渊痛苦的表情。

“你知道吗,越

萧,我最喜欢看你这样,和你小时候的从容孤高判若两人。父亲一定没想到吧,他最喜欢的、最看重的儿子,最后会落到我这个庶子手上。他想要的江山,最后落在了我手里。越萧,你说我小时候都装得那么乖了,为什么父亲还是只疼你?就因为我母亲是个商女吗?”

他逼问着,带着倒刺的匕首狠狠扎进越萧小臂,再扒出来的时候,勾出了一块血肉。

越萧冷汗淋漓,奄奄一息。

越蒿看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满意极了,他把手中的倒钩匕首抛进火盆,传人进来,叫将越萧清理干净,径直用毯子裹了送到郢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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