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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忘川眼里掠过一丝吃惊,然后很快便被满不在乎的冷漠代替。“你要去哪里?”

琳琅说道:“离开长安,去哪里都好。”

琳琅满含期许地看他,等待着纪忘川给她一个自由的机会。她期待着他说好,但是又怕他毫不留恋地放她走,琳琅矛盾地用力扯了下辔绳。

纪忘川的表情疏疏淡淡,他心里拧成了一股麻绳,面上却不会流露片刻不快。他怎么能让她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孤身上路,路上遇到山贼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如何维持生计?琳琅不会知道那一瞬,无数的困扰萦绕纪忘川的心头。

纪忘川淡淡道:“不可以。”

琳琅失望地垂下了头,在怀化大将军的眼中,她毕竟只是陆府上的下人,他不会为她费上一点心思,更不会为她得罪陆府。她对他有过的那一丝丝的好感,也在他淡漠疏离的眼神中渐渐隐退,就像繁星终究要隐退在日暮里。

琳琅蹙紧了眉头,咬紧了后槽牙,才没有让眼泪在纪忘川面前流淌。“琳琅提了荒唐的要求,将军只当没有听过就好,再不要跟旁人提起,琳琅感激。”

穿过金光门,入了长安城。浮云遮蔽白日,垂道皆是轻轻扬扬的烟柳。

纪忘川一早派了副将莫连告知陈其玫,他将带回陆白羽于今日抵达。陆府位于崇贤坊,朱漆镶嵌铜锭两扇大门敞开,陈其玫与蓉姑姑站在大貔貅旁翘首以盼。

“我的儿啊!”陈其玫看到安车的顶棚就飞奔而来,口中喋喋不休。“羽儿,你这不孝子,是不是要气死娘啊!”

陈其玫看到琳琅手执辔绳,表情凝重,心中哐当一下没了主张,她看到紧紧阖拢的车门,想伸手去推门看个究竟,有生怕看到痛不欲生的场面。

纪忘川面无表情,说道:“陆公子,睡着了。”

陈其玫这才抚了抚胸口,这才把心安顿回胸口里。“你这小丫头什么样子,看得人心慌,还不快进去,别杵在这里丢人现眼。”陈其玫数落了一通琳琅,瞥见纪忘川的神色阴沉,转而陪笑。“让大将军看笑话了,大将军对咱们陆家有恩,老身没齿不忘,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

琳琅无助地看了眼纪忘川,很快将眼神撇开,她只能继续走进陆府,回到她守了十年的地方。

蓉姑姑走到琳琅身边,手指狠劲儿戳着琳琅的太阳穴。“小妖精,平素里待你还不够好吗,你竟大胆妄为,撺掇少爷离家出走,还想私奔啊!”

陈其玫吩咐家丁把陆白羽带入房中,派人立刻去请大夫,对纪忘川把陆白羽带回来更是百般感谢,不吝笑色。

纪忘川客套地作揖离开,手中牵着坐骑,回头看琳琅最后的背影被陆府吞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应该让琳琅离开,如果自己真的不放心,大可以给她许多银子,抑或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似有一把没有开封的钝刀子,一刀刀刮着他的皮肉。这是一种莫名的痛心,他怎么会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女子而痛心。

纪忘川摇了摇头,荒废了此行的筹划。他明知骊山北麓方向有杀人越货的山贼,故意布局画了两块假的藏宝图,那两块藏宝图拼在一起正好是骊山北麓的草图,他设计让他们往山贼窝里钻,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大恩人的姿态救下他们。然后他在他们身上找寻藏宝图的踪迹,即便没有随身携带,也会因为他的搭救而与他交心。

这一局,他完全失算,陆白羽对他的好感,完全比不上对他的敌意,陆白羽对他无法敞开心扉,而他的斗志也在琳琅的一颦一笑中消磨,在这两天的相处里,他甚至忘记他身上的使命,把自己当成了一位见义勇为的怀化大将军。

夜色降临,西风辗转。

纪忘川想再探陆府,但是陆府五步垂柳,十步繁花,让他望而却步。满园的花粉飞飞,会让他心悸、流涕、流泪、咳嗽、全身发红斑,没人知道他的软肋,他更要小心翼翼地呵护住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蓉姑姑把琳琅叫进了掬幽阁,这是陈其玫住的地方。

琳琅自知此番是难逃责难,身体上的疼痛折磨无法摧毁她,令她失望透彻的是纪忘川冷漠空洞的眼神。是她太高看自己了,以为纪忘川看到她时绯红的脸颊,至少说明不讨厌她,也许稍稍带些好感,那么她求他让她离开时

,他会想一想,也许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抬高了自己。怀化大将军,整个长安城怀春少女的梦想,她算什么?丧家之犬,满门血海。她只是寄人篱下的下人,为了生存不得不迎合别人的叱骂。

掬幽阁正门入内,一架奢华的紫檀嵌景泰蓝插屏上纹着凤求凰的图案立在眼前,蓉姑姑推了把琳琅,让她走快些,磨磨蹭蹭也无济于事。

陈其玫强作心平气和地坐在玫瑰椅上,桌案上放着一只五福捧寿瓷盖碗和一碟子枣泥糕。陈其玫双眸微闭,此时无声更是瘆人。

蓉姑姑一脚踢在琳琅腿后,琳琅屈膝跪在陈其玫跟前。

陈其玫睁开眼,目光凶狠。“说吧,你和少爷这一趟要去哪里?”

琳琅随口讹了个谎。“少爷说,仰慕骊山青苍万里的好风光,所以,想趁着跟尚书令千金成亲前去游历一番。”

陈其玫似是不信,但琳琅所说的理由也甚为中听。“他真这么说,愿意向尚书令千金求亲?”

琳琅谦卑说道:“少爷一直感念夫人栽培抚养的恩典,只是嘴皮子上嚷嚷,心里很是敬重夫人,夫人的决定少爷必定贯之始终。”

“你这五虚六耗的话,甚合我意。”陈其玫赞同地颔首,转而话头一扭,“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你来我这里翻嘴皮子没用。每一回,白羽跟你出去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我就要烧香告祖宗了。你当我真是诚信礼佛?我不过是想求菩萨保佑,你别再祸害我家白羽了。”

琳琅扬起眼眸,望着陈其玫,说道:“夫人,既然这么不能容我,不如就让琳琅离开陆府吧。”

陈其玫一口打消琳琅的念头。“想都别想。我要是让你走,你那个自以为重情重义的陆叔叔也会把你找回来。我再问你,白羽是怎么受伤的,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等重创,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途中遇到了山贼。”

琳琅话音刚落,陈其玫怒不可遏地抓起瓷盖碗往琳琅眉心狠砸。眉心乍然盛开了一朵歃血红梅。琳琅死命地噙住眼眶,不让盈盈热泪落下,绝不成为别人的笑柄

。蓉姑姑快步跑到陈其玫心跟前,替她揉着太阳穴。“夫人别怒,别怒,少爷眼下好好的,大夫都说了,受了点皮肉之苦,但是少爷年轻力壮,不出两旬就好透了。”

陈其玫对琳琅指着鼻子怒骂,“这杀千刀的小贱人,你全家死光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死,来咱们陆家祸害我的心肝宝贝!你这倒霉催的,克死了全家还不够,如今还来克我儿子!”

琳琅不卑不亢,冷下心肠,挡住蓉姑姑的耳光。因陆白羽擅自离开陆府寻宝藏,不幸受伤挂彩之事,琳琅更是被陈其玫记恨到骨头里了,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扫把星,陆府再也容不得她。

琳琅再也不愿受人冷眼与折磨,索性自荐做了侍茶女,也好就此两不相欠,就此诀别。

翌日,琳琅在陈其玫的安排下搬离了青萍居庑房。

陆府在品茶大会半年前就会开始甄选侍茶女,通过比身条,选样貌,选出最出挑的。许多穷苦人家的女孩,为了得到翻身一跃的机会,都会递条子报名参选。琳琅算是破格入选,入住到了侍茶女统一的献茶楼里。

甄选出挑的侍茶女要经过专门的调教,训练仪态,磨练茶艺。

这一届共有十名侍茶女,按照历年的惯例,总会有三四名侍茶女被相中,虽然不是什么身份高抬的前景,毕竟衣食无忧,过惯了粗使潦倒日子的穷孩子,只要三餐温饱就是好前程。

琳琅默默地排在十名侍茶女最末,以她姿容天成的相貌,花开芬芳的年纪,还有眉宇间凝练贵重的气度,即便是排在末尾,也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品茶大会,是流传在长安城民间一年一度的大事。虽不是官方举办,但是陆氏茶庄作为御前第一贡茶的威名,品茶大会办得隆重热闹,规格高调。陆彦生历年都会邀请当朝的权臣、富甲一方的门族莅临,故而在民间颇有声望。

长安城的公子哥儿,对品茶的优劣,茶道的历史渊源完全不上心,但却对品茶大会这一件盛事甚为上心,一则收到陆府品茶大会的请帖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二则历年的侍茶女都是身姿窈窕、相貌端丽、年芳葱嫩的少女,一边品茗,

一边赏美,正是一等一的美事。

国舅爷王世敬手上已经掌握到了十名侍茶女的芳名,甚至还附上了画像。王世敬包下了品珍楼二楼里间揽翠集的厢房,邀请下朝后的一众官员一同饮酒,其中包括尚书左仆射谢涛、怀化大将军纪忘川、礼部尚书肖广潮、门下侍郎肖国忠等八人。

纪忘川素来不擅长与人攀谈拉关系,无奈下朝从朱雀门出来正好遇上王世敬,他笑容可亲地拉着纪忘川非要一同饮酒,推脱不行,只好与他同行至品珍楼。

王世敬请了唱弹词小曲的歌姬,旖旎小调,弯弯曲曲地唱到男人心坎上,再喝杯小酒,看着唱词的歌姬花容月貌,一早上压抑沉重的心情就清扫而去。

歌姬修长的指尖拨弄着琵琶琴弦,樱桃檀口唱着《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纪忘川只顾着自己喝酒,目光离散,有人敬酒,他回之以礼,不拒人千里,却也不好接近。

偏偏王世敬就缺心眼儿似的,觉得纪忘川特别和他眼缘,放眼整个朝堂之上,皎然若月、俊朗如山、玉面不凡,除了纪忘川,再也找不出第二人。王世敬不仅喜好美女,对纪忘川这样比美女更绝色的男子,照样满心的好感与欢喜。

王世敬凑到纪忘川身边,笑道:“纪兄,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兄弟我给你找点乐子。”

酒桌上不少人听到王世敬的话,纷纷起了兴致。“国舅爷,有什么好玩意儿,可别只顾着纪大将军,拿出来大家一起乐乐。”

王世敬觍着脸道:“各位大人,可不是小弟我偏心,这份乐子就独独跟纪大将军有关,各位别介意啊,吃好喝好。”

朝堂上为官有七分精明,三分糊涂拿捏着,王世敬摆明了只跟纪忘川有关,大家哼哼哈哈地笑过后,继续揽着歌姬,听着小曲儿,各顾各找快活。

纪忘川觑了眼王世敬,王世敬一脸得意的笑色,让纪忘川有些摸不清路数。“王兄,有何话,不妨直说。”

王世敬红尘里翻滚,男女之间暧昧勾魂那些眼神,早就是他玩剩下的把戏。在聚宝斋门口,纪忘川和琳琅不自知的表情,早就落入了他眼内,他稍微咀嚼了几番,就咂出了味道。“纪兄,可有收到品茶大会的请帖?”

纪忘川略一摇头,他从镇守东南沿海的怀化大将军调入长安城骠骑军营已经有两载,品茶大会每年都会派人送请帖给他,可他一向不以为意弃之高阁,从不参加任何品流众多的聚会宴请。只是被王世敬一问,今年品茶大会近在眼前,但是却尚未收到陆府的请帖。

“堂堂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怎么能没有收到品茶大会的请帖呢?这说出去,要被笑话的,你看从三品,正四品、五品的都收到了。”王世敬略有些吃惊,但很快推测到了一些端倪。“该不是有人不希望纪兄参与盛会吧。那会是谁呢?难道是陆家小气的大少爷,怕你偷看他家的丫鬟。”

纪忘川的脸色益发阴沉,他对品茶盛宴从不上心,只是今年偏生有些想去的念头。

王世敬拉着纪忘川背过脸,说道:“为兄手上有一份侍茶女的图册,纪兄可有兴趣一观呀?”

纪忘川推谢道:“在下并无兴趣,辜负王兄一番好意。”

王世敬不拿自己当外人,拉住纪忘川的手,近身道:“别忙着推辞,你要是真不想看,也罢,就当为兄热脸贴你冷屁股了。既然你没兴趣,那为兄可就要不客气了。”

王世敬说话玄乎,纪忘川也不好武断推辞。“请王兄指教。”

“指教什么?瞧你那客套劲儿。”王世敬摸出宽大袖口管里收藏的图册,“侍茶女,就是历年表演茶艺的女子。今年的侍茶女各个姿色如仙,我看了那个心动啊,尤其是最后一个,保不齐那几个欢场公子要争得头破血流。”

纪忘川暗自发笑,王世敬用“欢场公子”来形容自己,倒也贴切。王世敬一页页翻开图册,每翻看一个,遍以阅女无数的眼光从头到脚尽数评价一番,纪忘川耐着性子看他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少女一袭水嫩的绿罗裙,肩上担着一根花锄,手边捻着一朵蔷薇,画册右边一竖排的小楷

写着“琳琅”二字。

翻到琳琅那一页,王世敬把目光落在了纪忘川的神色上,纪忘川眼色微怔,片刻的心悸,直捣胸膛深处。侍茶女中怎么会有琳琅的名字,难道陆白羽受伤回府,陆府上下把罪责都怪到琳琅身上,陆府之中已经容不下她,非要把她当货物一样任人垂涎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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