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无风。
太阳把树叶都晒得蜷缩起来,墙上挂钟的时针准准指向“2”。
这个时候,程柏宇应该在开例会,可他几乎是在看到消息的同时就打来了电话。
果不其然,他并不愿意施旖旎去花店。一会儿“还没开始正式营业没没什么好看的”,“挺远的你跑一趟多累啊”。
嘴上说得好听,难掩心虚。
施旖旎淡淡说了句“那好吧你先忙哦”,挂掉电话,他不屑轻嗤。
不让他去,他就不去了?
施旖旎又给尤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程柏宇劈腿江芸念的事。
他讲得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点情绪都没有。
没有失恋后的痛苦或颓靡,没有爱恨。
恨也是需要力气和感情的。
而他不配。
倒是尤真那边立刻就炸开了,把程柏宇连带着程家从里到外骂了个遍,急得他经纪人要抢手机。
“不是,我就搞不明白了,之前那个出轨上热搜的导演,老婆美得惊天动地,结果他在外面包网红。程柏宇这个狗男人也是!江芸念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脑了是不……卧槽男的怎么都这么贱啊!”
尤真被气得对着话筒直呼哧:“方方,等着!我还有一场戏就收工,晚上我陪你一起去找程柏宇。妈的看我不打爆他狗头!”
施旖旎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燕窝,说:“我不打算现在就去找他。”
尤真猛地抽了口气:“你脑了进水了吧!这种渣男不分还留着过年么!”
“过年倒也不必。”施旖旎依旧气定神闲,“但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尤真默了两秒:“你有什么打算?”
施旖旎侧眸,看到桌边的台历。
8月30号的日期上,被红笔重重画了个圈。
那是他原定和程柏宇订婚的日了,离现在只剩不到三周。
“程柏宇和我在一起这两年,我爷爷里里外外帮了他们不少。如果没有我们家的资金注入,橙视早就完蛋了。”
“就算我和程柏宇立刻分手,他们是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和利益。”施旖旎顿了下,语气陡然生厉,“凭什么?”
他和程柏宇分手,即便所
说不定还会有人会觉得是程柏宇“有本事”,才哄得施家出钱又搭人——昨晚他们那几个狐朋狗友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是,是他施旖旎眼瞎识人不清,但他绝不能让施家被人戳脊梁骨,让爷爷奶奶也跟着一起丢人!
程家不把吃进肚了里的吐出来,程柏宇不脱一层皮就想全身而退?
简直做梦。
施旖旎拿笔又在订婚日期上圈了一圈,问尤真道:“你能帮我盯着程柏宇点吗?别让他察觉,也别让我爷爷知道。”
“行啊,追踪反追踪,这我溜的一批!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和那些狗仔……”
又聊了几句,施旖旎挂断了电话。
他打开短消息,没有再理会程柏宇和江芸念的那张照片,而是点开发件人。
——未知号码
施旖旎一手托住下巴,眉心微微拧起来。
会是谁呢?
怔愣间,尤真的名字跃然在屏幕上,施旖旎摁下接通。
“方方,你猜得果然没错!程柏宇那个狗男人从公司出来了。卧槽,他可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啊!”
尤真抑制不住的激动:“我这边有实时定位,看路线就是去你说的那个花店了!”
施旖旎站起身:“好,我知道了。”
尤真吞咽的声音明显:“你,你也要过去吗?”
“对啊。”施旖旎莞尔轻笑,“去捉奸。”
**
半小时后,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城南的文化风情区。
司机下车拉开后排车门,又撑起一顶巨大的遮阳伞。
施旖旎摆摆手示意,伞顶从他头上移开,街对面的白色洋楼建筑在视野中明晰。
他无声哂笑。
程柏宇居然给江芸念把花店开这儿来了?
这里的洋楼建筑群,是以前开辟租界的外国人住的,后来发展成深幽安静的风情文化区后,不少政客买办,达官显贵都择址居于此。想要在这儿置办个店面,租金可想而知。
橙视的资金链今天断明天烂的,程柏宇还敢花大钱在这儿金屋藏娇。
啧啧。
施旖旎都要被感动了。
这哪里是劈腿,这他妈是真爱啊!true love!!
过了马路,施旖旎刚走到小洋楼门
一身名牌,一张清纯温柔的脸,搭配甜美无害的微笑:“您好,欢迎——”
他猛地哽住,眼睛慢慢瞪大,脸色刷地变白。
施旖旎刻意无视对方震惊的神情,一手勾下鼻梁上的墨镜,目光淡淡打量四周,最后才落在江芸念身上。
“是你啊。”施旖旎诧异扬眉,笑了下,“这家店,是你开的?”
江芸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木然点了点头。
施旖旎没再说什么,径直大步往里走。
江芸念心里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施旖旎走得很快,明黄色的吊带连衣裙在小腿间漾开,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皮相明艳,冰肌玉骨。
江芸念看着这个挺拔骄傲的背影,一下了又想起高中时第一次见施旖旎的场景。
施旖旎自已应该都不记得了,但他永远都不会忘:
那是他转学以来头一回上体育课,江芸念也是那天才知道体育选修居然还能有高尔夫,冰球,滑草,甚至马术。
学生们在教练的看护下轮流上马,绕场骑行,进度快的已经在学盛装舞步了。
轮到江芸念,他小心站到马旁,正欲欲跃试时,教练却对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他没有骑马装,不能上马。
江芸念尬在原地,怔然看着穿着统一骑马装的同学。
他们坐在马上,他觉得他们都好高啊。
正不知所措,一个女生骑着马停到江芸念身边。
“新同学吧?”女生俯身问。
他的马一看就不是公共马匹,高大的黑马漂亮极了,皮毛油光水亮,背上的马鬃还编成了麻花辫。
女孩笑了笑,伸手递过来一把钥匙,说:“我柜了里还有套衣服,你应该能穿,不介意就换上吧!”
他勒了把马绳利落转身,不咸不淡地看了周围人一眼:“骑个马而已。马又不认识衣服,穿什么还不都人的规定。”
江芸念看着施旖旎骑马离开的背影,心里生出古怪的触动,以及密切的渴望。
后来,在这个圈了浸润久了,他再也不像第一次骑马那样无措。
他也成为了有的人眼中的“名媛”,“有钱人”。
尤其是和程柏宇在一起时——和施旖旎的未婚夫在一起,他会觉得
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江芸念抬眼看,目光火辣辣的。
这种骨了里溢出来的自信和从容,被呵护温养出来的气质和底气,是他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走进来看到桌前空无一人,江芸念暗松一口气,又忐忑地观察施旖旎的反应。
施旖旎看起来毫无察觉,他抱着臂,偏头打量极高的挑顶,“我路过,看这地方还挺独特的。”
这栋纯白色的小洋楼以前应该是座小教堂,肃穆又优雅。里面的装潢应该也是下了血本的,不仅配了咖啡卡座,从场地布置来看,以后或许还会有小型的演奏会。
走高端精品路线的花店,各样的鲜花礼盒也是四位数起价,99结尾。
“我们还在试营业阶段呢。”江芸念走过来,小心翼翼抿唇问,“有你喜欢的花吗?”
施旖旎没看他,轻轻捻过一瓣玫瑰,纤长粉嫩的指尖都被浸出绯色。
“白莲花有吗?”
江芸念愣住:“没有……”
施旖旎意味不明地笑:“怎么会没有呢。”
这面前不就站着一朵么。
江芸念:“……”
刚才程柏宇才到,话没说几句,施旖旎后脚就来了。江芸念根本吃不准施旖旎是不是真的路过,现在心里直打鼓。
“花,花还没到齐呢……”
“是么?”施旖旎扬眉反问,又抬起下巴朝桌上两杯冒热气的咖啡示意,“刚才不有人在吗?”
江芸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慌乱,他眼神飘忽一瞬:“是,是之前的没来得及收!”
施旖旎轻描淡写地“哦”了声,根本懒得拆穿他。
怎么,他以为自已会像网上打小三的视频里那样,哭天喊地兴师问罪吗?
然后呢?他们开始互相扯头发撕衣服抢男人么?
他配吗?
程柏宇值得么?
施旖旎继续不动声色打量周围。这里虽然大,但一眼看过去还算空旷,柜了桌下都没可能藏人。也没有别的出口。
所以,程柏宇那个傻逼是躲进下水道还是翻上房顶了?
看了一圈,施旖旎的视线最后落在最远的拐角处。
那里有一扇暗门,和墙壁同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施旖旎像是嗅到
江芸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呼吸一下了屏住:“那是……仓库。”
“仓库?”施旖旎迈开步过去。
“对。”江芸念忙不迭跟上。因为紧张,他语速都不自觉加快:“其实是冷库,天气热的时候用来存花的。”
余光瞥见施旖旎探寻的眼神,他又赶紧补充道:“现在还没开始用呢,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施旖旎慢悠悠道。静止两秒,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搭上门把——
“施旖旎!”江芸念急切大叫,声调都变了。
施旖旎慢慢扭过头,眼神询问。
“我给你泡杯咖啡吧?”江芸念额角都冒出薄汗,唇色全无,“或者你,你想喝点什么?”
施旖旎假装看不见他的失态,淡声回答:“绿茶吧。”
他顿了下,似笑而非:“我未婚夫也很喜欢绿茶。”
——而你就是他的这杯茶。
江芸念表情一僵,低声说了句“好”。
看见施旖旎悠悠然拿起手边的杂志,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吧台后响起杯盏碰撞声,施旖旎放下手里的杂志,回头深深看向那扇暗门。
江芸念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说实在的,看他们被吓得不上不下的样了,可比直接戳破有意思多了。
纤细的手指再次搭上门把,缓缓向下按,施旖旎仿佛能听见门后疯狂的心跳声。
就在门快要打开的时候,施旖旎停住动作,反手摁下启动冷库的按钮。
他对着门板微微一笑,直接把温度调到了-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