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思园:“穆广哥,你是喜欢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呢,还是喜欢跟喜欢你的人在一起呢?”
穆广:“我给你绕糊涂了。”
“直白地说吧,你是喜欢秦晴,还喜欢你身边的那个人?”
“都喜欢!”
“假如这两个人打架,你帮谁?”
“都不帮,各打五十大板。”
“假如这两个人落水……”
“别假如了。”穆广制止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老是提秦晴,秦晴怎么你了?”
“她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了?打你了?骂你了?”
“都没有,打我,她不敢;骂我,她不是我对手。她是暗中使绊子。”
“究竟怎么回事呢?”
“无为县刚刚办了一所职业中学,分配给高河乡五个指标。秦伯伯争取到一个指标。你猜秦晴怎么说?”
穆广停下脚步:“怎么说?”
“她跟秦伯伯说,应该让潘思园去。”
“什么理由?”
“她说得冠冕堂皇,说潘思园从旌德来,一时辍了学,上高中吧,又跟不上,不如上职中。今后好找工作。”潘思园侧脸看着穆广,“你说她坏不坏?”
“照你刚才这么说,我倒觉得她对你挺关心的。”
“她关心我什么?”
“关心你学业啊,就业啊,前途啊。”
“她是想把我赶出江心洲。”
“赶出就赶出,江心洲又不你老家,有什么好留念的?”
“我就是留念,我就是为它而来的,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难道你觉得我应该离开?”
“从你个人发展考虑,应该离开!”
“为什么要我离开?为什么不是秦晴离开?”
“秦晴不是有工作吗?大小也是江心洲小学校长啊。”
“我讲的不是这个‘离开’,我讲的是那个‘离开’,你懂吗?”
“我不懂!”
“唉,我真是白救了你!”
“离开江心洲,到县城读书,多好的事啊!”
“我不跟你说,你是在装糊涂。”潘思园说,“其实,你一点也不糊涂,你心里有一面明镜,你知道秦晴还在想念着易洲!”潘思园说完这话,迅速睃了穆广一眼,看他的反应。
穆广一言不发,坐到石凳上。潘思园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背对着他,喃喃地说:“我这次来,就是讨你一句话,我该不该离开你?”
穆广无法回答。
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他们手牵手往回跑,潘思园跑得跌跌撞撞。她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雨下大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以后没机会了,职业中学马上就要开学了。”
“潘思园,你还小,为什么急着谈个人的事呢。到了县城,你的眼界更宽,选择的余地不是更大吗?”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我离开江心洲了?”
“我是为你好。”
潘思园一甩手,挣脱了穆广,朝反方向跑去,照那个方向跑,只会越跑越远。穆广追上几步,潘思园回过身来:“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们俩什么关系?你真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呢?你不要管我!”
在雨中,穆广只能跟着她。看到穆广跟着她,她越发使了性子,拼命地跑起来。泥泞中,她跌跤了。穆广把她抱起来。潘思园柔情如水,穆广松开手。
暴雨变成了细雨。
潘思园:“穆广哥,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出来,你爱我的。你为什么胆子这么小?你跟秦晴青梅竹马,是秦晴先背叛你的。她现在还在想着易洲。”
穆广:“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家庭。”
“我们两个家庭?”潘思园不解地问。接着说,“秦阿姨不喜欢秦晴,喜欢我,经常给我送吃的,这就不说了。穆慧阿姐和穆超阿弟都喜欢我。我们两家有什么不和睦吗?”
穆广想到的是,如果他跟潘思园在一起的话,潘志高跟母亲的关系就没有可能。穆慧和穆超反对母亲改嫁,他们的手法就是把潘思园当作阻止母亲跟潘志高关系的一面盾牌。这一切,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潘思园哪里知道,而穆广又怎么能跟她挑明呢?
母亲秦采芬,曾经是巢县大梨树村的一枝鲜花,因为躲避一桩不合意的婚姻,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然后又赌气不回去,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跟着路过那里的一个陌生的青年人跑了。这个人就是父亲穆孝林。他们来到江心洲。从1969年起,母亲三十四岁守寡,到现在也才四十八岁。四十八岁的母亲也是女人。今后的路还很长。
近些年来,母亲对父亲的怀念与日俱增,她说:“满床的儿女贴不到半床的夫妻。有人说,儿女都长大了,我该享福了。实际我知道,我的后半生比现在还凄凉。”
假如母亲能活到八十岁的话,还有三十二年,这三十二年的生活,既是物质的演变,又是精神的存在。穆广是长子,他不能跟弟弟妹妹一起胡闹。
两窝并一窝,这是江心洲人对那种两代人同时结合的婚姻的一种侮辱性描述,近乎乱伦。人所不齿,路人侧目。
是母亲与潘志高结合,还是自己跟潘思园结合,两者只能取一个。
假如把这话跟潘思园挑明了,依她的脾气,她一定会问她父亲,那时候,他父亲就会选择离开秦采芬,甚至离开江心洲。
对潘思园,穆广只能拒绝,拒绝的理由必须是冠冕堂皇的。
他说捧着她的脸:“我只想你做我的亲妹妹!从此以后,在我心目中,你就跟穆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