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耕久日夜泡在圩里。过度劳累,腰疾复发,躺倒了。毛鉴民带着钱上门:“书记,你还是住院去吧。”
秦耕久白了他一眼:“这个节骨眼上住什么院?”
“你的腰就是节骨眼。”毛鉴民说,“没听医生说,弄不好会全瘫的!”
“屌医院,抢钱,我住不起。”
“住不起地区医院住县医院,行吧?”
许莲枝说:“就近,住虹桥区医院。我好去照顾。”这个医院在泥汊镇。
穆广开着拖拉机送秦耕久去区医院,开得小心翼翼。秦耕久躺在拖拉机上的竹床上:“我说穆广,小脚奶奶走路比你也快吧。”
“舅舅,我怕颠了你。”
“就这么开,别听他的。”许莲枝说,“还别说,能把拖拉机开得这个稳当,还真不是一般的技术。”
经过石板洲时,秦耕久在竹床上坐了起来。许莲枝按着他:“干什么?”
秦耕久:“我对穆广说话。”
穆广停了拖拉机。秦耕久说:“穆广你记着:这次江心洲破圩,家破人亡,主要原因是石板洲在我们背后捅刀子,不顾我们死活,拼命朝夹江排水。”
秦耕久重重地躺下,叹了口气:“打死我也想不明白,他们哪来的柴油?”
到了区医院,上午诊断,下午,他对穆广说:“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他们从医院后门溜出来,直接来到区供销社,找到艾勋业的办公室。艾勋业长长地细细地啜了一口茶,慢慢地悠悠地放下茶杯,抬头打量着:“你是哪路神仙?”当他看到秦耕久后面站着穆广时,明白了,用手一指,“你是江心洲的。”
穆广说:“艾主任,这是我们秦书记。”
“我操,你就是秦耕久?你高山打鼓,名声在外啊。”
“我一个破大队书记,有什么屌名声。”
“我没说你有好名声,你是坏名声。听说你们大队办企业办得不赖。”
“哦,这还惊动你啦?”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把柴油计划收回来,
就是因为你们把柴油拿去办企业了。那他妈是个无底洞,我能包得了吗?”
秦耕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扶着椅子背,一屁股坐下来,吧叽着嘴:“堂堂区供销社,来了客人也不招待茶水。这个接待水平,还日妈的不如我们大队呢。”
艾勋业动手泡茶,秦耕久说:“茶就别泡了,我请你到江心洲走一遭,让你瞧瞧,我是不是急需柴油排涝。”
艾勋业说到上次批给穆广柴油的事,穆广生怕他说出两批柴油的事,赶紧说:“那是计划外柴油,秦书记现在讲的是计划内柴油。”
秦耕久说:“听说全区的计划内柴油都捏在你这个大主任手上。”
艾勋业说:“肯定又是李文诚在操蛋。你跟他说,干脆让他来干这个供销社主任算了,老子去干他的乡党高官。”
艾勋业一边骂一边摸出纸烟盒,一掏,他看了看穆广,说:“小伙子,你不吃烟吧。”穆广摇头,艾勋业看着秦耕久,笑着说,“烟不欺人,正好两支。”一人一支烟,点上,他把烟盒撕开来,摊平,吹了吹香烟丝,拿起笔,眯着眼睛:“一吨够吗?”
秦耕久伸长脖子看着他的笔尖:“两吨吧!”
“你以为你是土匪啊,上门打劫是不是?”
“过了屠户门,不吃白不吃啊!”
“说实在的,我他妈的只能给你一吨半,多一两都不行。”
秦耕久揣起香烟盒批条,抑制不住兴奋,边出门边道谢,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哎哟”一声,腰扭了,说:“我还在住院呢。”
把秦耕久送回病房,许莲枝接到,又是一番唠叨。穆广趁机出来,赶紧找到艾娣,让艾娣跟她父亲说,千万不能把第二次买柴油的事说出来。艾娣疑惑地问:“瞧你那嘴脸,多大的事啊,有那么严重吗?”
穆广:“怎么不严重?一口江心洲大圩,破了!”
“柴油给你了,大圩破了,关你什么事啊?”
“不是没赶上吗?”
“噢——”艾娣眼珠一转,得意地笑了,“好你个穆广,你
的小辫子攥在我手上,这辈子休想跳出我的手掌心。”
“老同学,我有自知之明,我们俩没有一辈子的交情。”穆广说,“别跟我扯那么远的肠子,小心你的话给杜江听到了,他非把我小腿敲断不可。”
秦晴去区医院给父亲送日用品,顺便去泥汊街道上,去看看易洲的母亲徐慕贞是不是回来了。在街上遇到杜江同学。杜江是泥汊街上的一个小混混。
杜江喊:“秦晴,来,跟你说个事。”
秦晴瞟了他一眼,带理不理:“我还有事呢。”
“走了你会后悔的,是关于易洲的。”
杜江告诉她,他打听了一下,抗洪解放军打捞火化的尸体中有两个是年轻人。易洲恐怕真的不在了。杜江说:“不过这倒是还了穆广一个公道。穆广为了赶走易洲,真是煞费苦心啊!”
秦晴:“你什么意思?”
杜江:“你还蒙在鼓里?江心洲破圩,跟穆广有直接关系。”
“究竟怎么回事?”
“你问穆广吧。”
秦晴想到穆广讲过的话,又想到穆广带到巢湖给她父亲交手术费的两百块钱。她认为,如果是穆广贪财,贻误时机,导致大堤溃破,财产损失,父亲受伤,易洲遇难,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是穆广不是买回柴油了吗?只不过迟了一步。那也不能把错算在他头上啊。
秦晴对杜江说:“我要调查真相。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胡说,凭你这副鸦片鬼子像,你三个杜江加在一块都不是穆广的对手!”
杜江双手挡在脸前,作猴子像:“哎哟,小姑奶奶,我好怕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