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庄宴。”
庄宴回过头,看到迟天逸正向自己大步走来。
迟天逸脸上挂着笑,如同之前他们之前从未有过龃龉。他说:“想不到会在这儿碰见你。之前听你说,被家里断了生活费——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庄宴怔了半秒,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自己随口编了个理由,为了套迟天逸的真实态度。
“那是骗你的。”庄宴语气彬彬有礼。
迟天逸表情一僵。
“主要是不想跟你继续联络了,所以就随便找个理由,”庄宴顿了一下,“看来效果还挺不错。”
“………………”
庄宴问:”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你可以走了。”
迟天逸一口闷气堵着,伸手去抓庄宴。庄宴表情冷淡下来,侧身避让。
然而没能避让开,身后就是货架。他退了小半步,被迟天逸堵在货架间,手腕紧紧捏住。
迟天逸想想庄宴的钱,忍着火气说:“小宴,你这几天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所以让你产生了误解吗?”
可不就是变了一个人嘛。
庄宴说:“放开。”
迟天逸不仅不放,反而握得更紧了:“我只是想让你听我的解释,庄宴,你以为之前我追求你,就是为了你的钱?”
庄宴反问:“不然呢?”
“当然不是!”
“那我建议你先把那些贵重礼物折现还回来,再跟我说话。”
庄宴语气分明是温和的,迟天逸却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
最近请律师已经花了一大笔开销。
迟天逸慢慢放开庄宴,又觉得挂不住面子,笑了一声:“算了,也没什么事,就跟你打声招呼。既然你现在不想聊,那我就先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对了。”
庄宴就静静地看着迟天逸反复横跳。
迟天逸站在庄宴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又笑道:“最近小组作业你是第一,恭喜。”
嘴上说是恭喜,语气却酸得不行:“秦和瑜挺厉害的,我还以为自己这份设计已经够好了,想不到他还能帮你做一份更完善的出来。”
“像他这种贫困生,应该也挺缺钱的吧?庄宴,你对他倒挺大方啊。”
庄宴抬眸。
他听得出迟天逸的言外之意——这几天很多人在学校里,都这样议论。
说像庄宴这种靠钱和关系买学位的学渣,怎么可能真正参与到作业中,肯定是砸钱把秦和瑜弄过去的。
冒牌货折腾出来的坏名声,哪有这么快就能洗刷干净。
庄宴淡淡说:“迟天逸,你非要这么自欺欺人也行。”
“……”
庄宴低头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好声好气,但又不带半点商量意思地说:“就这样吧,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你别在这堵着了。”
迟天逸脸色阴沉下去。
忽然又觉得周围气氛不对,后颈有些冷。磅礴的alpha信息素压下来,他僵硬地回头。
一个披着长风衣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后方不远处,目光落在庄宴身上。
迟天逸:“………………”
是陈厄。
死一般的寂静。
“打扰你们了?”陈厄问。
他的声线偏冷,嗓音带着特殊的金属质感。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军靴踩在地砖上。
长风衣下面是还没来得及更换的作战服,带着未消散的硝烟味与酒味。
庄宴仰起头,比起解释,语气更像是在告状:“这人骗我的钱。”
迟天逸:??
庄宴扫了他一眼,又添油加醋:“还堵着我的路,想骚扰我。”
陈厄猛地用力,把迟天逸扯开。顶级alpha力量很大,迟天逸根本没空间躲闪,被拽着晃了两下,坐倒在地上。
他懵了半秒,身体被拢在陈厄的阴影下,毫无抵抗之力。
“他碰你了?”陈厄说。
庄宴伸出自己的左手腕。
陈厄按着迟天逸的头顶,直接从他撑着地板的左手上踩过去。迟天逸疼得眼前一黑,满脑子都是脏话,却不敢骂出一句。
alpha捏紧庄宴的肩膀,庄宴被带着踉跄了两步,差点失去平衡。
一路走到洗手间里,庄宴肩膀都给捏疼了。陈厄脸色冷厉,打开水龙头。
“自己洗干净。”
庄宴抿抿唇,低头挤出消毒剂,在水流下反复冲洗手腕。
半晌,陈厄咬牙说:“庄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有过一段。”
庄宴没吭声。
“他叫迟天逸对吧,也是alpha。你们今年一月交往,前几天刚分。”
陈厄继续逼问,眼眸漆黑冷酷:“现在又骗我说,是他在单方面骚扰你。庄宴,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贱?”
庄宴轻轻说:“以后不会了。”
他关上水龙头,擦干净手。omega少年仰起脸,衣领间的小行星晃动起来。
陈厄目光凝滞在项链上。
庄宴望着他:“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胡来。”
庄宴手腕被反复洗了很多遍,白皙薄脆的皮肤都被搓红了。模样也乖顺无辜,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陈厄沉默下来,嗯了声。
可又因为失望过太多次,他冷眉冷眼地嗤道:“小骗子。”
庄宴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安安静静跟着陈厄走出洗手间。
迟天逸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向来跟在身边狐朋狗友也无影无踪。
庄宴说:“我自己买完东西就回去。”
“嗯。”
陈厄没有要走的意思,庄宴只好又说:“你也去忙你的吧。”
陈厄反问:“放你一个人,继续被别的alpha骚扰吗?”
“……”
庄宴闷闷地转头,继续给自己挑晚餐的菜。他选了两个土豆,一盒肉,一颗西兰花。
转头要去结账之前,听到陈厄开口:“多买点,我也要吃。”
庄宴不说话,继续往篮子里多丢了两个土豆,另一份肉。陈厄才强行把篮子拎过去,板着脸去结账。
照例还是去陈厄家。
一开门,庄宴就被按着肩膀推到厨房。陈厄提醒他:“你欠我一顿饭。”
庄宴:?
然后他才想起来,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确实是陈厄热的营养套餐。
alpha生气的时候冷嘲热讽不说人话,现在就算不生气了,也依然斤斤计较,霸道不讲理。
庄宴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洗土豆削皮。
前些年占据他身体的冒牌货不会做饭,但真正的他其实是会的。
小时候宁华璧工作忙,可也没放松过对儿子的要求。不论是庄晋还是庄宴,都轮流做过饭。就算是管家机器人断电或者故障了,他们也不至于饿死在家里。
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
后来逐渐找回了手感,切菜切肉的架势也变得流利。他把肉片跟生粉、酱油、料酒一起腌,然后又热锅烧水,先把西兰花烫熟。
忙了半天,也不见陈厄过来搭把手。庄宴不太高兴地回头,发现男人站在墙边阴影处,正望着自己。
不是那种柔和的眼神,他的瞳仁像一泓危险的深潭。
庄宴不喜欢被这样注视,他找了个话题:“我今天看到你的实战演习。”
陈厄没笑意地弯弯唇:“实战不是这样。”
实战会死,演习不会。
可是漂亮脆弱的omega少年,哪知道真实的战火是多么凶险。
他同样不明白从边境风尘仆仆赶回来找自己宣泄易感期的alpha,每次用力咬住后颈腺体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什么样的内容。
黑暗的,充满恶意的。
想占有他,摧毁他,谋杀他。让庄宴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附属品与战利品,再也没法做一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我虽然不太懂,”庄宴仰起头,灯光洒在脸颊上,“但看起来真的挺厉害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享有玩弄人心的特权。
只要稍微对陈厄好一点点,甚至只需要稍微伪装出这种假象——
那些翻腾的坏念头就会非常短暂地平息一瞬。
陈厄很轻地哼了一声。
厨房里又闷又热,庄宴把肉下锅之后,翻炒两下,就出了一头汗。油飞溅到手背上,庄宴放开铲子,甩甩手。
陈厄随手把庄宴推开,自己接手锅铲。
“要炒多久?”
庄宴连忙低头看看光脑:“炒熟为止。”
可是陈厄板着脸,仿佛心不在焉。几乎快炒焦了,才在庄宴的提示下放盐出锅。
盐也洒多了。
这顿饭吃得比上一顿还要难熬,庄宴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坚持掌勺,只好给两人各接一大杯水,边吃边喝。
一吃完,陈厄就下逐客令:“你自己走吧。”
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强行要开车送庄宴,反倒皱着眉,一脸阴郁烦躁,像是在赶人。
庄宴脾气再好,也有点不高兴。他嗯了一声,没有告别,带上光脑就出门。
天已经全黑了。
夜空里没有星星,是要下雨的征兆。庄宴不想用陈厄的悬浮车,于是走到外面的路上,用光脑定下一辆出租车。
这地方偏僻,等待时间也久。庄宴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气温骤降,冷风灌进领子里,他打了个寒战。
而且他忽然发现另一件事。
自己把要买给秦和瑜的东西落在陈厄家里了。
庄宴只好先取消预约,把手插在口袋里往回走。陈厄的屋子还亮着灯,外头庭院铁门也没锁。
他忍着凉意,踩着落叶穿过院子。木门同样是开着的,庄宴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刚刚忘记拿我的东西。”
话说刚说完,庄宴顿时怔住。
起居室里。
陈厄坐在沙发上,正俯身拿医药箱里的药。
他幻出半兽形态,上身袒露着。一双不对称的翅膀从肩胛骨下方伸展出来,右边翅膀是残缺的,顶端羽毛折损,皮肤肿胀发红。
分明是强大的alpha,这一刻却显得狼狈。
是因为从边境调到中央星,出于管制考量,陈厄必须更换杀伤力弱的金属假肢。而这种新假肢,其实根本无法适应像今天这样高负荷的飞行。
残肢顶端磨破了一大片,又被血和冷汗浸泡了很久。
说不疼是假的。
陈厄心里嗤笑了声,放下手上的膏药,面容英俊苍白。
“看什么,出去。”他冷冰冰说,“庄宴,你这是什么眼神,刚发现我是个残废?以前还没笑够吗?”
庄宴轻声说:“对不起。”
像是坏脾气全发泄在棉花里,陈厄指尖一颤,看到庄宴温顺地绕过来,捡起自己手边的药膏。
omega眼睫毛很长,微微垂眸的时候,像是能刷在人心尖上。
伤口离背很近,陈厄其实既不顺手,也看不到。
“我帮你吧。”庄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