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星尘散去,地面部队换上防护服,带着探测器。以高度警戒的方式,进行严密的清扫。
在其中几片悬浮的星球残骸上,他们终于检测到失活的量子微粒。
它的生命信号已经不存在了,这个充满野心与欲望的幽灵,终于被摧毁在这一场大爆炸里。
陈厄的命令有条不紊地从军部发放出来——
统计各个星球的地面情况,记录破坏程度。
谨慎处置反抗军俘虏,尽量将量子生命分离出来,进行抹杀,确保不要再有任何漏网之鱼。
一切与量子生命密切接触过的普通人类都登记在案,定期回访观察。
这将会是一件长远而持久的事情,必须尽早建立完备的追踪体系。
陈厄连轴转似的开了许多会,与科学院与地面部队,将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商讨,然后敲定。
像远古时期的人类消灭天花一样,他们要继续消灭量子生命这一整个难以控制的族群。
沈院士在讨论时,偶尔会短暂地恍惚一瞬,心里浮现出隐约的惶恐与不确定性。
而陈厄总是最坚定而强势的一个人。
alpha声音略微沙哑,眼下有长期熬夜的淡青色,但语气很硬。他指着列表上的需求,一个个问过去:
“这些事情,能做到吗?给我一个准话。”
没人敢摇头。
于是一切这样定了下来。
最先出来的结果,是星球破坏程度的评级。
从开普敦第七行星的主星到卫星,植被、地形、大气层全数破坏。星图也因此而改写,因为有两三颗小卫星,在大爆炸中被轰击得四分五裂,从此湮灭成一片尘埃。
开普敦7c的评级是6+,球体大致上还是完整的。但环境严重摧毁,在自然条件下,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缓慢恢复。
那时陈厄忙碌极了,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
工作告一段落,已经是几乎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下午六点,他离开军部,准备把悬浮车导航到少将宅。
408出声提醒道:“小宴今天在学校考试。”
陈厄蹙着眉,翻出之前跟庄宴的聊天记录。
庄宴把时间表发过来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个猫咪探头的表情包,语气很乖地问他工作顺不顺利。
那时陈厄跟内阁争执得厉害,只能勉强抽空说了一句:“考试加油。”
庄宴回复道:“你也是。”
现在仔细看看时间表,庄宴的考试确实也很忙。这两天甚至刚好背靠背,从早到晚,八点半才能结束。
“那我去接小宴。”陈厄说,“顺便在附近等他。”
反正家里没人,也没必要赶着回去。
因为懒得拐进星大校园,而且考试场所离军校不远,他干脆把车停在和平纪念雕塑旁的广场边。
先放平座椅,睡了一觉。
梦见当初清点母亲遗物的情形。
谢如芸没什么物欲,去世后只留下几样生活用品,一点微薄的遗产。八岁的陈厄站在椅子上,打开她曾经提起过的保险柜,翻出一张开普勒7c的所有凭证。
以前课本上和童话里,常常有这种俗套的说法——亲人去世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一年他还年幼,但也想象不出谢如芸变成星星的模样。谢如芸向来严厉冷淡,并不是那种会微笑着对孩子眨眼睛的母亲。
后来陈鸿飞提要拿陈家别的资产,跟陈厄交换开普敦7c。
他没点头。
宁可将这颗星球放着不动,也不愿意把它给庄宴以外的人。
现在第七行星和周边一切卫星都在爆炸中变得满目疮痍,谁会喜欢这么难看的结婚礼物呢?
梦做到这里,就该醒了。
车里空气沉闷,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卷云低沉厚重。
陈厄拉开车门,下去走了两步。青铜雕像伫立在广场中央,身披军服,枪尖斜斜指向地面。
全息影响场里,一幕一幕牺牲者的遗言,逐渐浮现在身边。
许久,终于看到驾驶着机甲战舰的庄绍元。年轻英俊的指挥官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温柔许下祝福——
希望小宴能在和平的年代里生活。
能成为幸运的小孩。
陈厄脊背笔挺,仰头望着上方的庄绍元。
两代军部将领隔着生死与二十年的光景,静默地对视。
耳边响起408的声音:“小宴考完试了,我让他过来?”
陈厄说:“嗯。”
他连续熬了那么多天,又都是高强度的工作,身体还能扛住,但大脑已经有些滞涩。
还好没等太久,两三分钟之内,就能感知到身后急促的脚步,还有omega身上的丹桂香气。
“陈厄。”
陈厄回头。
庄宴穿着偏薄的衬衫,领口有一截晃晃悠悠的银色链子,是陈厄送的项链。
也许因为走得急,他脸颊眼角被烹出一层薄薄的血气。但神色间带着温和的笑意,酒窝浅浅凹进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地方同样偏僻,附近没有别人。
于是他非常自然而亲昵地,牵住陈厄的手。
“小宴。”陈厄说。
alpha没动,也不确定是要走还是不要走的意思。
庄宴捏捏他的指尖。
“你怎么在这边等我?”
陈厄没说,换了个话题:“今天考试顺利吗?”
“挺顺利的,下一场在后天,也复习得差不多了。”
陈厄嗯了一声,垂眸凝视着他。
“我来顺便看一眼你父亲。”
庄宴眼尾弯起来,对陈厄笑了笑。
陈厄声音偏低,还带着一点点使用过度的哑。
“对不起,之前送你的结婚礼物,得先换一个。”他说,“小宴,别生气,你挑个别的星球吧,我应该买得起。”
“……”
庄宴抬眸看他。alpha表情很淡,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感觉又流露出几分疲惫而难过的意味。
庄宴拽了一下,陈厄没吭声,跟着他走。
回到车上,alpha照旧坐上驾驶位。庄宴没让他手动开,身体倾斜过去,帮忙设好了自动驾驶。
“回家再说,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之前来的时候已经休息过了,现在虽然累,但没什么睡意。
中央星的夜景从车窗外趟过。陈厄转头,恰好对上庄宴的目光。
这种眼神很柔和,仿佛带着担忧。陈厄按着庄宴单薄的肩膀,凑过去亲吻。
他是很不会表露自己感情的人。
因为从小就没得到过正确的教育,姿态要么过于强势,要么过于冷淡与别扭。
对漂亮温和家世好的庄宴来说,被自己这样一个alpha紧紧抓着不放手,可能算一件不怎么幸运的事情。
但庄宴唇角被咬破了也不知道挣扎,眼眸湿润地忍耐。陈厄用拇指按了按伤处,omega反而低头啄了一下他的指尖,耳垂泛红。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半晌,陈厄用鼻音应了一声,默认了。
“能告诉我吗?”
他没什么语气:“我把开普勒7c炸毁了。”
庄宴惊了惊,连眼睛都睁圆了。
陈厄尽量简短地给庄宴解释。他之前已经在军政高层面前解释过无数遍了,甚至不用打腹稿,就能列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但那些都是理性的,写在报告文书上的东西。
最后总结下来,其实只剩两句话——
他毁掉了母亲唯一的遗物。
也毁掉了要赠予庄宴的承诺。
少年时他在波江星域、陈家和边境之间辗转,是条一无所有的丧家犬。
现在分明已经获得了许多东西,但是在庄宴面前,好像又都算不了什么,总是显露出狼狈。
到了少将宅,一前一后地进屋。庄宴牵着陈厄上楼,仿佛alpha有多脆弱似的,必须小心翼翼地对待。
陈厄在房门口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庄宴。
“很晚了,去休息吧,”他说,“别影响考试。”
“明天没有,后天才继续考。”
好像是这样。
最后还是让omega跟进来。陈厄罕见地动作偏慢,于是庄宴帮忙整理出换洗衣服和毛巾。
也许是从小被宁华璧教的好,他其实很会照顾人,性格也体贴温顺。
陈厄问:“那你不用复习了吗?”
“早就复习好了,”庄宴抬眸,“你是不是在赶我走。”
“……”
不是。
陈厄微微僵着,还是先进浴室。
然后温水洒下来,他什么也没想,像往常一样飞快地洗完澡。
整个过程不过十来分钟,出来的时候,庄宴依然留在房间里,还没离开。
omega坐在椅子上,睫毛低低垂着,手里拿着之前送给陈厄的画。
——这说来还是是第一次,庄宴进alpha的卧室。
就算是再亲密的关系,也要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他之前,一向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当初画的烟花和素描,竟然一直放在陈厄床头边上。
庄宴抬起眼眸,望向陈厄,却发现高大英俊的alpha比自己还要不自然。
陈厄领口有些潮,发尾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眼窝深,眼睛里沉淀着又重又暗的情绪。
“……陈厄。”庄宴轻轻喊。
“嗯。”
庄宴语气温柔:“之前全面战争时期,也有一些行星毁于战火。那时候设计院就已经开始研究修复技术,现在发展了这么多年,只要7c的破坏程度没超过8级,一定能重新修复好。”
陈厄沉默地凝望着庄宴。
“就是可能会和原本的,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是修复的。
庄宴又说:“而且这张烟花画得不是很好,等下次过生日,我重新送你一张更漂亮的。”
陈厄蹙着眉,让庄宴过来。庄宴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走近一点,就被alpha抱在怀里。
“小宴,”他生涩极了,“先别说话。”
陈厄最擅长把情绪和渴望全都压抑回去,仿佛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就算上次受了伤,也是独自忍耐,一个人慢慢地修养。
很少像现在一样,几乎掩饰不住对庄宴体温和安抚的需求。
庄宴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传出来。
“可是我想说。”
陈厄放开庄宴,眉心微蹙,但还是揉揉他的头发。
“那我听着。”
“你标记我好不好?”
陈厄喉结微微提起,听到庄宴继续——
“不然,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
alpha指尖刺了一下,被戳痛了似的煎熬。
庄宴有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纯粹青涩。在夜幕和灯光的交织下,眼尾泛着薄红。他也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并不确切地明白,这会有什么后果。
直到被环着腰扔到床上,酒精气息倾覆下来。完全来不及挣扎,手腕也被按住。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陈厄露出这种沉默凶狠的模样。床上的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庄宴咬着下唇,喘不过气地别开脸。
天幕上卷云舒展,露出半轮柔和素白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啪,熄灯!
害,明天更新之前再愁下半截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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