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楠的那份讲稿是你写的吧,麻烦你了。”这是秦教授难得的客气。
邓离离淡淡:“举手之劳而已,不必特地打电话。”
一句话说完,二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还有事?”她问。
“嗯。”
眼看再不找出新话题就聊不下去,秦湛不想显得软弱,随口找了几个工作的事情聊。
都是关于项目进展,以及工作交接的。
邓离离每一条都给了十分清晰以及有耐心的回答,最后,她还补充道:“因为辞职辞的太急,可能很多事情没有交接清楚,给秦教授及大家带来麻烦很不好意思,如果有遗漏的话,可以让徐助理和我联系。”
平静的过分,却又带着让人别扭的疏离。
秦湛顿住,皱起眉:“他做事不仔细,有什么问题还是我来和你联系。”
那头并没有很快回复,半天才闷闷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现在时间并不宽裕,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
秦湛得寸进尺:“没关系,我等得起。”
终于聊完工作,短暂的沉默以后,邓离离想要挂电话,秦湛却不给她机会,继续问:“你外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从工作问题切换到私人问题,邓离离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下来,只回答一句:“谢谢关心,不太好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有什么可等的,秦教授只会让人相信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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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外婆的主治医生一早来病房里面找家属,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他们。
邓离离叫上父母,三个人一同去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说话。
推开办公室的门,邓家三口人被办公室里面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不大的屋子里却坐了满满的人,外婆的主治医生在其中只算个小角色,连座位都轮不上,只能站着挨个介绍。
“这位是享誉国际的癌症专家,那位是国内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还有那位是军区医院内科主任……”
邓国平有点犯懵,客客气气的问:“这几位是……”
主治医生赶紧解释:“这几位医生成立了一个专家团,全国巡回,专门研究各个领域比较疑难的病症,到了咱们医院正好就选中了您家老太太作为研究对象,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范秀娟听了,激动道:“选中我母亲有什么好处吗?能把病给治好吗?”
其中那位癌症专家开了口:“您先别急,肝癌这种病哪里都不能保证治好,不过我们这次找到了合适老人家的□□,我们愿意为她做手术换肝,并且作为研究交换,这次的手术所有费用全免。”
天大的一个馅饼砸到邓家人头上。
范秀娟和邓国平激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
邓离离却显得格外平静。
主治医生将准备好的手术同意书拿出来要求家人签字。
“只要把这个签了,我们这边就可以给老人安排手术时间了,你们也知道,她现在身体水平一天不如一天,也等不了太久。”
高兴是高兴,可一要签字,范秀娟和邓国平的谨慎性格又占了上风。
二人还在小声讨论,一直没有开口的邓离离先走了出来。
她朝几位专家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说:“我们非常信任各位专家的能力以及水准,但是这毕竟是给我外婆手术,她是成年人,她也没有糊涂,我们必须听听她的意见。”
这是秦湛在施以援手,她心知肚明。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偏巧就有一个专家团来给外婆治病,偏巧他们还找到了匹配的□□,偏巧他们为了取材做研究还愿意免费。
要是这么多的巧合都真的是巧合,她宁愿相信外婆的病明天就可以不药而愈。
她并不愿意亏欠秦湛任何东西,人情更是不愿意。
那么多年的时间,是她一厢情愿的喜欢,是她自己愿意的,她没想用自己的青春换取任何东西。
可是,如果这个手术真的能让外婆好起来。
如果外婆真的愿意做这个手术。
那人情,她欠就欠了。
在生命面前,尊严一点都不可贵。
可这些的前提条件是,外婆愿意做这个手术。
邓离离的一席话让邓国平两口子也清醒过来,二人表示同意女儿的说法。
生死该由生命的拥有者来决定,别人可以舍不得,可以难过,可是无权干涉。
**
秦湛晚上的时候见了白昕卉。
下班以后去的,二人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日料店见面。
这里也是从前邓离离带他来过的。
和其他富二代小少爷不同,秦湛从小就对吃喝玩乐这类事情毫无兴趣。
很多有特色的饭店,好玩的酒吧,有趣的地方都是邓离离这个外地人带他去的。
小姑娘工作的时候是很认真很成熟的。
可是私底下也只是个二十出头还没有脱去稚气的小朋友。
她喜欢一切有趣的事情。
她喜欢去音乐节,她喜欢看舞台剧,她偶尔追星,她也看那些套路极了的韩剧,还看得痛哭流涕。
而秦湛,算是她所有的喜欢里面最不有趣的一个。
秦湛到的早,日料店里人头寥寥,只在角落里有几个来打卡的女学生,围在一桌唧唧喳喳的。
他嫌烦,选了个安静的位子坐。
白学姐姗姗来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嘴里一个劲儿的道歉。
“不好意思啊,逛的忘了时间,来晚了。”
“没事。”
秦湛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婚礼筹备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白昕卉拿了餐牌一边点菜一边说:“不用的,都是我老公在准备,我只负责美美的出场就行。”
她和男友相恋三年多,已经在国外教堂宣誓过。
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满足女方家庭婚礼的愿望,男友又是全心全力的操办,让外人都很羡慕。
秦湛对此倒是淡淡,他不能理解婚姻这件事情本身和爱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白昕卉点好菜,抬眼却看见他眼眶附近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你这是……”
“我爸打的,很快就会好。”他随口说:“老爷子气狠了。”
白昕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嗯,上次给你留的作业做了吗?”
他有些难堪,却依旧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做了。
“觉得丢脸下次我们就在治疗室见。”白昕卉笑笑。
秦湛皱眉,声如冷玉:“不必,我没病。”
白昕卉耸耸肩,叹了口气:“秦湛,学了那么多年心理学,你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不愿意面对,我真的是为之前教过你的所有老师感到悲哀。”
上次他对邓离离的解释并不完全,白昕卉一方面是他的督导,另一方面是他的治疗师。
心理咨询师和心理治疗师是不同的。
咨询师可以处理一般性的心理问题,针对来访者的家庭、婚姻、教育、压力应对等等方面进行讨论,不会深入到更深的层面,也没有诊断的权利。
而治疗师则主要服务于心理障碍患者,对一些焦虑症、抑郁症、社交障碍等进行深入的心理治疗。
白昕卉在国外获得的是心理治疗师的资格,经验丰富。
秦湛嘴上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理障碍,行动上却依旧找她帮助自己,不过他不承认这是治疗,他只说来接受咨询督导。
“说说吧,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秦湛舒了一口气,有些艰难:“我已经把那句话对他说了,他很愤怒,可我却感觉非常非常的轻松。”
上周五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邓离离不在,他只能独自一个人去面对秦连昇。
意料之中,生日宴是在母亲沈一枝的病房举办的。
病房洁白的墙面上挂了些装饰,秦连昇给他准备了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礼物则是一连串账户上冰冷的数字。
秦连昇今日格外和蔼,兴致勃勃的给他在蛋糕上面点好了生日蜡烛,笑着说:“儿子,你今天就三十岁了,爸爸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完,他又匆忙补充一句:“除了不接手公司,其他都可以。”
秦湛反问:“什么都行?”
秦连昇笑着点头。
他在屋子里面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躺着的沈一枝身上,他盯着她,语气冷冰冰的:“那就让她死吧。”
停下毫无疑义的治疗,拔了那些没用的管子。
让她死吧。
……
白昕卉认真地听完他的描述,挺直身子,点点头表示认可:“完成的非常好,那么,你父亲什么反应呢?”
秦湛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就是他的反应。”
秦连昇愤怒的失了分寸,甚至把他这个已经三十岁的儿子差点打的破了相。
“那你什么感觉?”她咄咄逼人。
“我很轻松。”
非常轻松。
这是他藏在心里多年的话。
让沈一枝死吧。
别折磨她了,也别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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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昕卉告别以后,秦湛独自开车回家。
路上,过红绿灯的时候邓离离打来了电话。
这是俩人分手以后她第一次主动打来,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迅速靠路边停了车,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邓离离的语气依旧非常平和:“秦教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外婆不想做这个手术,手术风险太大,成功率只有一半,我们全家都怕她下不来手术台,就只能拒绝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其余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秦湛开了开口,欲言又止。
她太客气了,客气的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哦,你都知道了。”半晌,他作出随意的口气:“也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帮我写演讲稿,我帮你找医生,算还了你的人情。”
邓离离笑笑,慢条斯理:“不必了,去实验室工作之前就有提过,每个项目期之内不能随意辞职,是我违约在先,演讲稿是我该做的。”
那些恭顺疏离的语句像是化了形,在他的胸腔凝成了一团火。
热烈的,红艳艳的,上蹿下跳,快要把他烧成灰烬。
他冷冷的:“你知道就好。”
随即,他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车子却没开走,还留在原地。
他随手掏出一支烟,打火机照亮了他的脸,他猛吸了一口烟,又慢慢的呼出去。
车子外面是南城繁华的夜晚,灯火通明的,四周都是刚刚下班准备回家的男男女女。
他们有说有笑,形象各异。
路边有一棵树冠茂密的梧桐,秋风吹起来,落了几片叶子在他的车子上。
他突然烦躁的控制不住自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重重的骂出一句:“操!”
作者有话要说: 投射效应:是指将自己的特点归因到其他人身上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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