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正要发作，校医却刚好从隔壁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好了好了，那个流鼻血的同学总算是处理好了——鼻血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止住了，反而是腿上的伤口我处理了半天……”说着往颜乔和路嘉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颜乔手上还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意外之余，又有些责怪地看向颜乔道：“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在消毒啊？他这伤口深，不快点上药可不行。”
颜乔正要开口，一旁的路嘉却打断道：“是我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导致伤口裂开，所以才又麻烦学姐帮我消毒。”丝毫不提是因为颜乔忽然说要走，才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颜乔有些诧异，回头看向路嘉，对方像是早料到她会回头看他，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对上她的目光后，挑了下眉，唇角慢慢上扬。
颜乔没料到一转头就直直地撞进路嘉的眼里，呼吸莫名停了一瞬，之后立刻别开了脸，余光却看到路嘉仍是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校医听后叹了口气，走过来道：“你们这些孩子，总是不把身体当回事，磕着碰着都不在意，年纪大了才知道苦头。”又对颜乔道：“那你先起开，我来给你男朋友上药包扎。”
颜乔：“……”
颜乔面无表情地起身，本来想解释什么，但后来也懒得费唇舌了——就算解释了人家也未必信，不然怎么第一次误会的时候不说，现在才说，倒显得有些假了。
校医起初还在嗔怪两人如何如何对自己不负责啊之类，后来路嘉一个劲地赔笑，外加说些话逗校医开心，很快就让校医把之前的事翻篇了，乐呵呵地跟路嘉聊天。
颜乔在一旁看着两人，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只要路嘉想，他似乎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他——或者换句话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不知道为什么，让她陡然一惊。
这个时候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颜乔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的，她接了电话道：“喂，爸爸，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颜父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
：“没什么，就是出差路过你这里，想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路嘉忽然僵硬了身子，连校医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道：“怎么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没事。”
打完电话的颜乔回过头来，看向路嘉的目光有些纠结：“我爸爸已经到宿舍楼下了，他在那儿等我，我……”
这时的路嘉脸上早已换了一副表情，笑得温柔随意，看得一旁的校医都愣了一下：“你去好了，叔叔要紧嘛。”
颜乔似乎有些意外他就这么放过自己：“那你……”
“我？”路嘉无所谓地笑笑：“我没事啊，腿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会儿就能走了，就算不行，也可以叫别人来接我……”说着挑了下眉，笑得玩味：“学姐就不用担心我了。”
颜乔一噎，也懒得反驳他，瞪了他一眼后正准备转身，路嘉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学姐。”
颜乔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只能又回过头去看他：“又怎么了？”
路嘉从他身上背着的白色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点了几下，再举起时对着颜乔的就是他的微信二维码：“学姐？”
颜乔怔了下，一时没有给出反应。
路嘉挑了挑眉，笑容讨好乖巧中又透着点儿有恃无恐，仿佛笃定颜乔不好拒绝她似的：“学姐不会是不想负责任吧？”
又是负责任……颜乔蹙了下眉，她实在是对这个词ptsd了：“你又要怎么说？”
“学姐你也看到了，我的伤口那么深，包扎也不是很及时，谁知道后续会不会发炎，要是发炎了，那……”说着委委屈屈地看了颜乔一眼。
颜乔一个头比两个大：“为什么要咒自己发炎……”
路嘉挑了下眉，他以为她的关注点会是他又找到借口赖上他了，没想到居然是在乎他咒不咒自己，他笑了下：“学姐，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颜乔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路嘉继续激她：“学姐不加我，万一我后续伤口发炎留疤什么的，治疗起来多费劲——
我去找谁说？”
颜乔知道这是激将法，但也沉不住气：“找我。”说完拿出手机扫了他的微信，最后看了路嘉一眼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养好伤。”
路嘉笑得餍足：“我就知道，学姐不会不管我的。”
颜乔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颜乔转身的那一瞬间，路嘉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漂亮的眼睛就像一对精致的工艺品，做工细致却毫无感情，有的只是古井无波的淡漠，与之前的生动鲜活形成了巨大反差，把一旁校医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女朋友走了，不开心啊？诶，不对，刚才又说加微信，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路嘉只是笑了下，并没有说话，他现在没有心情。
校医见状也没有多问，只是继续帮路嘉包扎，为了防止伤口开裂，校医尽可能地包扎严实了——这就难免按压到伤口，不过无论校医怎么按压，路嘉都没有反应，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校医就笑道：“现在怎么不喊疼了？敢情是只有在刚才那名女生前面才会觉得疼啊——小朋友追人有一手。”
路嘉并不说话，只是笑了下。
耳边又回想起颜父在电话那头满是关切的问候，那样温柔慈爱的语调，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路嘉眼里慢慢浮上了一层薄冰。
——
颜乔还没走到寝室楼下，远远就看到颜父站在那儿，于是小跑着过去叫了一声：“爸爸。”
颜父笑着应了一声，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番，说道：“好像又瘦了……”
颜乔微微笑着，她看着颜父，总觉得他似乎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颜父提起手里的袋子，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对面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是不是更像我妈妈了？”
他登时愣住了，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颜乔此时已经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笑着问道：“是给我买的吃的吧？”
颜父这才开怀笑了，连连点头道：“是，是，都是你爱吃的。”
两人一起在楼下聊了一会儿，颜父问了她的
学习生活近况，她自然都说好，两人又聊了些别的，颜父忽然问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住我们楼下的那个弟弟，叫洛遥的。”
颜乔有些意外：“记得——怎么忽然提到他？”
“我前几天碰到了以前跟我们同一小区的老李，难为他还认得我，我们就聊了两句——我们不是和洛遥他们家没联系了吗，但是老李跟他们还有联系，就跟我说啊，那个洛遥今年高考就考上了你的学校，你们现在是校友了——说不定你们都已经见过了呢，就是大概都认不出对方来了。”
颜乔倒没有太大感觉，淡淡道：“是么？或许吧。”虽然她之前也遗憾和洛遥没了联系，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她不是一个执念深的人，很能放得下，再者说了，即便重逢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大概也没什么话好说。
颜父见颜乔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深聊，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颜乔就送他出了校门。
回寝后颜乔打开颜父给她的袋子一看，发现这里面大半的零食都是从前她妈妈爱吃的，一时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既想念妈妈，又开始怀疑他爸爸究竟爱不爱她。
想到后来，因为想不通也不想往深了想，颜乔把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归结为胡思乱想，搁置在一边了。
晚些时候颜乔想要复习笔记，有一本册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怀疑是落在图书馆了，于是又折了回去。
等到了图书馆，她刚要刷卡进去时，余光瞟见一旁的一个男生正低头翻着挎包，似乎在找什么，闸门旁边的大爷伸长了脖子往他那边瞅：“同学，你校园卡没带啊？”
男生显得有些窘迫：“我记得带了，怎么不见了……”
颜乔看了他一眼，将她自己的饭卡递了过去，淡淡道：“用我的吧。”
一旁的男生抬头看了颜乔一眼，一瞬间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怔怔地从颜乔手里接过校园卡，等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谢。
“不用谢。”颜乔依旧是淡淡的。
男生用颜乔的校园卡顺利刷开了闸门，正准备将校园卡还给她时，却在
看到了校园卡上颜乔的名字后一怔，连持卡的手都有些颤抖。
颜乔察觉到异样，皱眉道：“怎么了？”
“颜乔？你是颜乔？”男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不自觉地都有些颤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颜乔木然地摇了摇头：“不记得。”
男生的喉结上下滚动，神情似哭似笑，眼圈却渐渐泛红：“颜乔姐姐，”他的声音带了点哽咽，慢慢道：“我是洛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