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慈问过薛雅,言喻应该是来了这边的行政楼,他便跟着来了。没想过措辞,没想着自己到底来干什么,只是陆宣太吵,他就来了。
老蒋的办公室在三楼,空荡荡的,多的老师应该是去上课了,只有老蒋一个人。
老蒋骂骂咧咧地批着语文卷子,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一口绿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瞥眼就看见门口的贺慈,那股子怨气荡然无存。
“诶呦!”老蒋一拍大腿,招呼他过来坐,“贺慈啊,最近感觉怎么样?”
贺慈家里的那些事,他一直知道,他不希望这孩子因为这些事产生什么心理负担,才特意让他做了班长,希望他能和大家多交流交流。
结果这一半年的情况综合看下来,贺慈就算是做了班长,也还是忘不了他父亲的事,这里的学生对他的态度,并没有比以前好多少。
贺慈‘嗯’一声,没坐,站在老蒋跟前,想起陆宣觉得他‘嗯’一声很敷衍,又说,“挺好。”
老蒋也不说话,笑眯眯看着他,“言喻既然没来,那他的事就麻烦你说给他吧。”
“他来了。”
话音里拒绝的语气格外明显。
老蒋知道贺慈最怕麻烦,而且贺慈比起三年前,更加沉默了。
他见过贺慈四年前在京大的答辩直播,那时候的贺慈年纪虽小,但是面对着京大的各色大神,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丝毫不怯场,连眉眼之间都是悦不尽地风光。
老蒋拿着他那把老蒲扇,老神在在地在贺慈肩头拍了拍,从一后沓卷子里挑出言喻的卷子,指着最后的作文给他看。
“言喻这小孩挺好玩的,我觉得,你俩应该聊得来。”
贺慈垂眸。
i'mthesavior.
我是救世主。
言喻很是嚣张,不仅在语文卷子上用英语做题目,甚至醒目地占了三行,整篇作文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言喻的妈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老蒋扶了把老花镜,用唾沫捻了捻指尖,翻到下一个学生的试卷,叉叉画的停不下来,“她说,以后关于言喻的生活费,教育费用他不会再出一分钱,
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言喻不值得他们浪费这么多资源。”
老蒋声音淡淡,贺慈却能听到他心里的愤怒。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蒋就气的拍着桌子,“妈的,一年能赚几千万,听说今年还准备在国外上市,养个儿子怎么了!哦,对了,你多关注关注言喻,他这两天要是没钱了,你记得转告我。”
贺慈没有回应。
他记得,昨天言喻说他家破产了。
听老蒋这么说,言喻不是破产,而是家里人不要他了,而他大概率还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是家里公司出了问题。
“贺慈,”老蒋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显岁月沧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们合得来么?”
贺慈漆黑的眸子里依旧没有变化,直到他听见老蒋说,
“你们是好孩子,你们没有做错事,不该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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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慈有些恍惚,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了。
最遥远的一次是在三年前,他看着那个男人被铐上手铐,带上警车,然后又看着女人指桑骂槐地收拾着家里的家产,把咿呀学语的小姑娘丢给他。
最后眼见着那张黄色的冰冷的封条贴在别墅的大门上。
即使换了城市生活,那些事情也如影随形一般,他无法摆脱。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言喻这件事,或者更糟糕地想,他不但不擅长安慰人,反而会把事情隐藏下来,像他骗贺妗一样。
所以贺妗直到今天,也不知道,亲手把她的爸爸送进监狱的人,会是她的哥哥。
一楼尽头的动静有些大。
言喻嚣张的声音从那里传过来。
透过那条门缝,他看见言喻嚣张地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两张申请表,正专心致志地把申请表上那两张照片抠下来。
“你们用的什么胶粘的啊?”言喻气馁,抬头,随意地把纸丢在地上,无奈吐一口气出来,语气还有些软乎,“怪黏的,是你们的脸皮吗?”
“啊,你是叫李少杰吧,贺慈的奖学金申请表是老蒋交的哦,”他‘嘿嘿’一笑,“贺慈又聪明又能干,怎么样都不会缺钱的,可你们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就不对
了呦。”
“是老蒋交的又怎么样,只要你不说出去,谁知道是我们干的?”被叫做李少杰的男生,听到言喻这么说,丝毫不见慌张,冷哼一声,引诱他似的,“言喻,你们家不是也破产了吗,你不是着急还债吗?你跟我们合作,我们的奖学金分你一半!”
“多钱呢?”言喻撑着下巴问他。
“他三千,我三千,一半都给你!”李少杰见他上钩了,忍不住抛出更大的诱饵,“而且以后的贫困申请我们也会帮你投票!”
言喻‘昂’一声。
李少杰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富二代又怎么了,还不照样任他摆布?
“可是贺慈打人很痛欸。”
言喻从桌子上跳下来,踩在他们两个人的申请表上,龇着两颗亮白的小虎牙,“要是奖学金名单里没有贺慈,两位可以试试我的拳头大不大哦?”
言喻美哉美哉地出了门,早就把找老蒋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贺慈站在楼梯的角落里,看着言喻一蹦一跳地哼着小曲儿出了行政楼。
那小模样,怪得意。
目光下移几寸,落在言喻那比馒头还小的拳头上,没了声。
‘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狠狠摔了开来。
“一个破产的富二代能把我们怎么样?在我面前嚣张,没破产我不能把他怎么样,现在破产了,他可以试试谁的拳头更大!”
李少杰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出来,忽然觉得周身一凉,脚步一顿,目光缓缓落在角落里的一道身影上,骤然噤了声。
贺慈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挑眉,吓得李少杰猛退半步。
眸中的漆黑李少杰看不太懂,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言喻既然能在门外听到,贺慈,一定也能。
聪明如贺慈,只要听那么两三句,就能知道他在干什么。
李少杰不敢多想,半年前附中那几个被贺慈打到骨折进医院,这事他可不敢忘。也是,连自己爹都能送进去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儿,他生怕贺慈发怒,赶紧一路小跑离开。
李少杰越跑越觉得自己狼狈,心里对言喻的恨意又多了些,如果不是言
喻,他早就办完事了,怎么会被贺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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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言喻找的兼职终于有了回复。
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昨天找兼职的h先生,于今天早上五点给了他回复。
是的,不止有回复,还有两个来自h先生的未接来电。
言喻深吸一口气,依旧记得当时扣下手机铃声的愤怒,突兀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起的时候,他差点享年十七岁。
如果不是因为h先生给的待遇是他能找到的所有兼职里面最高的,言喻发誓,他哪怕今天晚上不睡觉,也要在凌晨两点半给h先生打电话唱个午夜凶铃。
【h:您的情况我大致了解,如果您是位女士的话更好。】
如果您是位女士...
言喻心头一哽,隐隐感觉到拳头硬了,这他奶奶的哪里是做兼职,这是做他啊。
还未深入职场,便已知其中险恶。
士可杀不可辱,身为男人,怎可为了几斗米折腰!
言喻狠狠在床上锤了一拳,压下身为男人的愤懑不平,指尖飞快地点着屏幕,大有把屏幕戳穿之势。
【浪里小白鱼:是的,您猜的真准呢,我是位女士,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面谈呢。[微笑]】
完毕,丢了手机,痛苦地趴在枕头上,悲痛地‘嗷呜’不止。
做人难,做男人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