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哥,矿场的人真不是我杀的,是一群骑高马配弯刀的蒙面人!”
三个大汉挠了挠头,以为杨休受了什么刺激,三人各自介绍道:“俺叫魏天运,他们老大;我叫钱费阳,排行老二;俺叫姚田根,排行老三。”
杨休见三人也并非像抓自己的,于是回道:“小弟杨休!谢三位大哥相救。”
倒是魏天运反应了过来,一脸提防道:“小子,什么矿场?怎么杀人了?”
杨休心想虽然这三位救自己的方法比较清新脱俗,但好歹都是自己救命恩人,便也不再隐瞒将矿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大哥,你见多识广,你且说说小兄弟口中这群蒙面人是什么来头?”
面对钱费阳的提问,却是难住了魏天运,只见后者挠了挠头,思来想去嘀咕道:“按这小子所说,弑杀方式却像胡人所为,可胡人来这岭南之地举动如此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望着杨休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魏天运也懒得猜了,随即开始转移话题指了指快烧得冒烟的瓦罐野菜汤说道:“赶紧吃,这野菜汤要糊了”。
“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被发配到了那矿场做劳役的?”
魏天运轻嗦了一口野菜汤,又开始好奇的问起了杨休,虽然他知道这世道乱,但发配劳役总是有原因的,当个饭桌故事唠唠也不错。
“那是天宝六年年底,一群官兵忽然包围了我家,为首的官员传达旨意说我父亲私藏谶纬书,要复辟旧朝。
据说由于罪名比较大,牵连者也甚多,而我也被他们关押在死牢之中。可不知什么原因,有天晚上,一个兵丁奉令把我划到了流放大牢等候发落,再后来我们那个大牢里的人一路上颠沛流离,分放到这座矿场做劳役。”
这几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杨休也早已不是庙堂之内那高忱无忧的世家子弟,自那以后杨休也时常告诫自己从此只走眼前路,少瞧身后身。一番言语之后似乎又让杨休回想起过去,摇了摇头将剩下碗钵里野菜汤一饮而尽。
“天宝六年?私藏谶书?莫非你是杨大人的?……”
这故事魏
天运越听越不对劲,使劲挠了挠头,似乎想起什么了,拍了拍脑袋兴奋的站到杨休跟前,仔细打量一番,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少恩主!”
这一举动别说他那两个小弟钱费阳和姚田根傻了眼,就连杨休也吓了一跳。
“说来惭愧,魏某靠着祖上恩德,门荫入仕。天宝二年,在太府寺谋了个九品录事小吏混着日子。平日里可能心直口快得罪了上司主薄,构陷害得我要吃几十板子,这几十板子要是吃了我这命估计也就差不多交代在那了。”
“得亏那日杨大人刚好巡检到此,将他们拦了下来,理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下令放了我。临走前嘱咐道,说我不是端录事这碗饭的料,与其在这手握无墨笔,还不如凭着身姿矫健去投身军旅报国,光耀门楣不负祖恩。这番话算是点醒了我,离了太府寺后,我便参军入伍,这可比那鸟官场的尔虞我诈强多了,凭着自己的本事,这些年我便做到了这统辖百人的旅帅!”
魏天运感慨之中带着自豪,自豪之余却又是拜了拜杨休说道:“不过这得还多亏杨大人当日救下来我还指点迷津,恩主的教诲魏某终身难忘,你乃恩主的儿子,当是受魏某大礼以待。”
听到魏天运解释后,对他所行大礼杨休释然紧接着问道:“魏大哥,那你们三人怎么来这的呢?”
“俺们是逃来的!”
听得钱费阳抢答,魏天运对着他的脑瓜就一下喝道:“逃你个冬瓜,这叫战略性撤退!”
魏天运回头给杨休解释道:“今年六月,我们奉命出击南诏,不料我军一直纵深到南诏都城后,对方却高垒不战,如此拉锯我们补给都用尽了,军营之中更是瘟疫四起,对方乘胜追击,主帅一营算是全军覆灭。之后剩下的的人从南诏撤了出来,我率领的这一旅得令守那柏坡哨等待援军,可坚守了一两月,粮食早就吃尽,兵士又多染这山林瘴疫,百人旅也就剩我等三人,朝廷的消息也早已音讯全无。就在昨日,敌军又来袭我哨位,我三人实在无抵抗能力,便往这边撤退。唉,在我看来这征南诏呀,朝廷算是暂时给放下了,到头来两败俱伤,本
就是那朝中杨相的糊涂昏招。”
杨休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撤退,这没必要的牺牲也只能便宜这山中走兽的肚子。话说魏大哥,听你刚刚所言这朝中相位不是那李相了吗?”
“你瞧我这记性,这事我还忘讲了,少恩主,那陷害恩人的奸相李林甫去年就已归西了。”
管家杨忠也告诉过自己,自己的父亲是被奸相生妒构陷而死。如今杨休听得这消息心中忽来几分安慰:“果真恶有恶报,算是便宜这个老东西了。”
“喔!他娘的,吓我一跳。”
钱费阳吃饱后径直寻了庙内角落那铺了很多干草的地方躺了下去,翘了个二郎腿甚是自在,突然庙内上方的土瓦梁哇啦一声洒落许多灰尘下来,随即传来一声猫叫。
钱费阳暗道:“哪里的野猫打扰老子歇息,被我抓到非宰了你不可。”于是拍了拍身子上的灰土,继续侧身卧睡,擤了擤鼻子后眼睛惺忪睁开一看,迅速弹了起来惊叫道。
“怎么了?钱老二。”
“这有一具尸体!”
“大惊小怪,老二呀,你也好歹也是战场上见过京观垒冢的人。”
相比京观垒冢这确实算不上什么,主要是钱费阳刚吃饱喝足放松心情想躺着睡个好觉,忽然压到一具腐尸身上看了那堆眼前爬来爬去的虫子,换谁都不好受。
魏天运走了过去,掀开干草捂住鼻子望着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皱眉的指了指腐尸喉咙肿泡的紫斑说道:“看来是被这山里林间的毒蛇咬过,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死的。”
“哇,老大,这是什么东西呀,看起来对他很重要的样子,这人居然攥得这么紧,会不会是藏宝图什么的?”
乱世之中横尸遍野的事常有,钱费阳对这人的死因不在意,倒是其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忽然弯腰伸手将腐尸右手边的那卷牛皮纸扯了下来。
“就你丫的整天到晚想好事,我看看。”
魏天运拿到手里,细看之下发现这是一张地形图,标注了一些出口,但具体是哪却不可得知。
“魏大哥,能给我看看嘛?”
杨休望见魏天运手里的那张浅褐色牛
皮纸忽然眼眸一亮,拿在手里左右瞧了瞧,又跑去腐尸身边细心探看一番,果然,从腐尸边的衣着来看,就是矿场里逃出去的那个人。
“少恩主,你可认识这图?”
“这便是我那个矿场的地图,你看这儿是矿场东门的正门,这一块是巡逻岗,这边是暗哨,这边是矿场西边的……”
杨休点了点头,手指依次从图中几个圈圈点点处划过,杨休可以很自信的说,除了这个人,自己应该是唯一能看懂这张图的人,毕竟自己在矿场被兵丁的毒打可不是白挨的。
望着魏天运等人释然的模样,杨休再将这个人在矿场内靠着这张他自己所画的地形图逃出矿场的事情解释一番。
“要这么说,这人还得是个人物。”
之前被派去看守过流放矿场的姚田根发自内心感慨道,毕竟他对那地方的守卫他还是清楚一些的。
“魏大哥,这卷图纸能给我嘛?我想留着做个纪念。”
杨休一方面非常好奇,想拿着这份和自己临摹的那张对比一下,看看自己当时还有哪些地方抄错了,挨打也要知道原因。另一方面就真是留着做个纪念,杨忠的仇不能不报。
“那自然可以,少恩主,还有这个也是你的。”
魏天运笑着点头后紧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朝杨休递了过去。
钱费阳当初为了这钱袋还提议杀人灭口,此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着杨休憨笑道,“当时我大哥看你掉出来了,特意给你保管的。”
“我拿这些就够了,你们应该用钱多一点。”
杨休将钱袋打开,将其余银铤分给这三人,自己留了五两。抛开其他不讲,对杨休而言这三人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不是这点银两能感谢的。
“对了,魏大哥,你戴这个应该威武,这可是我从矿场督曹那拿到的。”言罢杨休从钱袋内底将从乌友贵手中掰到的金戒指划拉了出来。
“哦?这可了不得,咱老魏也戴戴这五品大员喜爱的扳指看看。”
魏天运一听是这督曹的,倒是不失礼的戴在手上颇感得意的左摸右瞧。
此时,庙外忽然窸窣杂乱的脚步声
传来,魏天运往门口一望,这时十多名白蓝头巾,竹甲环身的军士冲了进来。
为首军士手握弯刀大喝道:“唐贼,还不快束手就擒!”